汉中城外,一处隐秘山谷。
新编的飞浒军,就在此地操练。
“一帮废物!脚步如此之慢!上了战场就是给羌人白白去送人头!”
那剌的咆哮在谷中回荡。
这些从无当飞军和乌浒蛮兵中挑选出的精锐,平日里都是山林的好手。
可此刻,他们却被那剌的山地训练搞得狼狈不堪。
“蠢货!要用你的脑子!不是用你的骨头!”
那剌继续怒吼着。
不远处,则是另一番景象。
数十名从汉中本地招募来的猎户,正一字排开举着木弓。
他们面前百步之外,立着一排随风摇摆的柳条。
王平背着手,面沉如水。
“在我军中没有什么老猎户,只有新兵!你们的箭要听我的号令,不是跟着风走!”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听我命令,放!”
嗖嗖嗖!
箭矢离弦却大多被山谷的横风吹偏,钉在柳条数寸之外。
一名年长的猎户忍不住抱怨:“王将军,这谷中风向不定,箭出弦就没了准头,我们还怎么练?”
王平走到他面前一言不发,从他手中取过木弓。
他甚至没有瞄准,只是侧耳听了听风声,便随意地搭箭松弦。
咻!
那支木箭仿佛无视了狂风,精准地钉穿了最远端的那根柳条。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最安静的是山谷的另一角。
钟离牧站在一块巨石上,看着底下几十个士兵练习潜行。
他的要求只有一个,从谷东走到谷西不发出任何能让他听见的声音。
一个士兵自以为动作轻巧,脚下却不慎踩断了一根枯枝。
啪,一声轻响。
那士兵还未反应过来,只觉颈后一凉。
钟离牧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身后,手中那柄训练用的木匕正抵着他的喉咙。
“若眼下是在战场之上,你已经死了!”
冰冷的一句话,让那士兵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样的训练日复一日。
严苛的军纪,野蛮的搏杀,致命的技巧。
三座大山压在每个士兵身上。
怨气在滋生,疲惫在累积,冲突一触即发。
这天午后,分发饭食。
一名高大的汉人猎户嫌分到的饭食少,与掌勺的乌浒蛮兵起了口角。
“凭什么你们的肉块就大?我们汉人就该吃骨头?”
“肉是我打的,你这软脚虾还想吃好的?”
那蛮兵也是个暴脾气,一把推了过去。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积压的矛盾瞬间引爆,更多的汉人猎户与乌浒蛮兵加入了战团。
一时间,营地里拳脚相加乱作一团。
“都给我住手!”
王平的暴喝传来。
他冲入人群左右开弓,几下就将最先动手的两人打翻在地。
“尔等眼中还有没有军法!还有没有军纪!”
他胸膛剧烈起伏,怒视着所有人。
那剌和钟离牧也赶了过来,默默站在王平身后。
王平指着地上那两人:“你们两个是不是有气力无处使?!”
“有力气就去把东面那块堵路的千斤巨石,给我搬到西面山崖顶上!”
两人闻言脸色大变,那块石头十几个人抬都费劲。
“其余人等听令!绕着山谷跑!跑到我喊停为止!”
“谁敢偷懒,直接给老子滚出飞浒军!”
王平的处置简单粗暴,却无人敢反驳。
他看着那些开始沿着山谷奔跑的士兵,一字一句道:“在这里没有汉人,也没有乌浒蛮!只有飞浒军的袍泽弟兄!”
“你们的敌人是山外的羌人,是北边的魏贼!而不是你们身边的同伴!”
“记住了!战场上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才是兄弟!”
……
与此同时,汉中太守府,后院的器械场。
诸葛恪像个炫耀新玩具的孩子,脸上满是得意。
“将军请看!”
他指着一排崭新的甲胄,那甲胄与寻常的札甲不同。
甲片更小以鱼鳞状层层叠压,用皮条穿系,在关键的关节处留出了极大的活动空间。
阳光下,黑色的甲片泛着幽幽的冷光。
“此甲我称之为‘山文甲’。全重不过十五斤,比我军制式甲还轻三斤,但防护力却不输重甲。”
“最重要的是它穿在身上,绝不影响翻山越岭。”
魏延走上前,拿起一件。
甲胄入手,分量确实出乎意料的轻。
他脱下外袍在亲卫关索的帮助下,将山文甲穿戴整齐。
活动了一下手脚,魏延原地做了几个闪转腾挪的动作,甚至是一个干净利落的侧翻。
整套甲胄紧贴身体,毫无滞涩之感。
“果然是好东西!”魏延忍不住赞道。
关索在一旁看得眼睛发亮:“将军穿上这个,就像黑豹子一样灵活!”
“这还不算什么。”诸葛恪的下巴扬得更高了。
他领着魏延走向另一边的武器架。
架子上放着一排造型奇特的弩,比寻常的军弩小巧许多弩臂更短。
弩身上方有一个可以容纳三支短矢的木制匣子,机括部分更是复杂精巧,布满了细小的齿轮与连杆。
“此物名为‘飞浒弩’!”
诸葛恪拿起一具,熟练地拉动弩机下方的拉杆。
“咔、咔、咔”三声轻响,三支弩箭自动落入发射槽。
“此弩可三矢连发,五十步内可穿透一切甲胄。唯一的缺点是射程稍短,且对机括的工艺要求极高。”
魏延接过飞浒弩,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质感。
五十步,三连发!
这在地形复杂的山地战中,简直就是收割生命的利器!
一个装备了山文甲与飞浒弩的士兵,将是一个在山林中快速移动的致命猎手。
魏延看着诸葛恪,第一次觉得这个平日里只会耍嘴皮子的公子哥,顺眼了许多。
就在这时一名仆从匆匆赶来,递上一封书信。
“启禀诸葛参军,江陵来的家书。”
诸葛恪接过信随手拆开。
信是父亲诸葛瑾写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问候。
可当他读到最后,却发现信纸的夹层里还藏着一张薄薄的绢帛。
他抽出绢帛上面用细密的线条,绘制着一个比他设计的飞浒弩核心机括,还要精巧百倍的联动装置。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注解。
“元戎之要在乎轮转相扣,以分力代合力,则十矢可期。”
落款,是“亮”。
诸葛恪拿着那张图纸,手微微颤抖。
叔父……
他不仅看出了自己设计的瓶颈,甚至还给出了完美的解决方案。
十矢齐发!
那是什么概念?
魏延看他神色有异凑过来一看,也被图纸上的设计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已经不是凡人的智慧。
“元逊,此乃神物也!”
诸葛恪收起图纸长出一口气,脸上是混杂着敬佩与不甘的复杂情绪:“家叔之才,十个我也及不上啊。”
他随即又振作起来:“不过有了此图,三月之内我必能造出真正的‘元戎弩’!”
魏延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说话。
“报!”
一名斥候冲进后院。
“启禀将军!北境阳平关以东三十里,青石哨所遇袭!”
斥候的声音带着哭腔。
“三百羌骑!哨所五十名弟兄,快……快撑不住了!”
器械场内的喜悦气氛瞬间凝固。
魏延的表情变得无比严峻。
三百羌骑围攻一个五十人的哨所,这是要全歼!
陆逊和邓艾等人也闻讯赶来,人人面带焦急。
“将军,末将请战!”
“将军,派兵去救吧!”
魏延看着那斥候,又看了看身边这些崭新的甲胄与强弩。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
是时候让这支新生的猛虎,去品尝第一口血了。
他转向匆匆赶来的王平。
“子均!”
“末将在!”
王平刚刚处置完军中斗殴,身上还带着煞气。
“命你即刻点齐一百名飞浒军!带上新甲,新弩!”
“即刻出发,星夜驰援青石哨所!”
“我要你用这些羌人的头,来为飞浒军开刃!”
王平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
“喏!”
一个时辰后,一百名飞浒军精锐在夜色中集结。
他们换上了黑色的山文甲,背着小巧的飞浒弩,腰挎环首刀。
那剌和钟离牧,一左一右立于王平身后。
“出发!”
一百人的队伍踏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汉中的崇山峻岭之中。
……
次日黎明。
青石哨所。
最后的木栅栏被烈火吞噬,轰然倒塌。
仅存的十余名汉军士卒背靠着哨塔喘着粗气,绝望地看着外面黑压压的羌人。
一名羌人头领骑在马上,狞笑着举起弯刀。
“杀光他们!”
就在此时。
哨所后方的山林里,响起了一声短促的鸟鸣。
王平趴在山脊上,看着下方乱糟糟的羌人营地,做出了几个简单的手势。
他身后的百名飞浒军士兵,无声地举起了手中的飞浒弩。
一百具黑色的杀器,对准了那群毫无防备的猎物。
王平眼中杀机迸现,他举起的手猛然挥下。
“放!”
一百支弩,三百支箭,射向了那群正在狂欢的羌人骑兵。
惨叫声瞬间撕裂了黎明。
冲在最前面的近百名羌人连人带马,成片成片地倒下。
他们至死都想不明白,这阵箭雨究竟是从何而来。
剩下的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彻底打蒙了。
就在他们惊慌失措地寻找敌人时。
王平已经抽出了他的环首刀。
“杀!”
一百名身披山文甲的飞浒军,如猛虎下山。
从山林中一跃而出,撞入了混乱的敌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