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的黑暗浓稠如墨,将一切声响和光线都隔绝在外,只剩下自己粗重却微弱的喘息,以及血液滴落在积尘上的细微嗒嗒声。韩七的意识在无尽的痛苦深渊中浮沉,每一次试图清醒,都被周身撕裂般的剧痛和脏腑移位的恶心感狠狠砸回黑暗。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断试图淹没他最后一点生命之火。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边缘,怀中那截天殒骨,再次成为了黑暗中唯一的锚点。
它不再满足于散发微弱的温润能量,而是仿佛被宿主濒死的状态彻底激活,骨身微微震颤起来,表面那些玄奥的纹路依次亮起幽暗的微光,忽明忽灭,如同沉睡巨兽缓慢而有力的心跳。
一股远比之前精纯、庞大、却依旧带着某种冰冷秩序感的奇异生机能量,猛地从中爆发出来,如同决堤洪流,瞬间冲入韩七几乎支离破碎的身体!
这股能量霸道无比,却并非破坏。它以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强行续接断裂的骨骼,修复撕裂的肌肉,抚平脏腑的震伤。所过之处,那灼热的剧痛被一种酸涩鼓胀的修复感所取代,破碎之处如同被无形的丝线飞快缝合。
然而,过程绝非舒适。能量冲刷带来的酸麻痒痛,甚至比之前的纯粹剧痛更加难以忍受,仿佛有无数蚂蚁在骨头缝里爬行啃噬。新肉生长的瘙痒深入骨髓,却无法抓挠,几乎要逼疯人的神智。
韩七的身体在床底无意识地抽搐着,汗水、血水和污垢混合在一起,将他彻底浸透。他死死咬着牙,牙龈都已渗出鲜血,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嘶嚎。
天殒骨的能量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优先修复着致命的内腑创伤和主要经脉,对于体表的伤口和灼烧则稍缓一步。它似乎在以最高效、最节省能量的方式吊住宿主的性命,而非完美治愈。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股磅礴的生机能量渐渐消退,重新敛入骨中时,韩七终于从那种非人的折磨中挣脱出来,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依旧是绝对的黑暗,但体内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已然减轻大半,虽然依旧处处作痛,但至少不再是随时会毙命的状态。呼吸顺畅了许多,灵气也恢复了一丝,能够在干涸的经脉中缓缓流动。
他……活下来了。
再一次,依靠这截诡异的天殒骨,从鬼门关爬了回来。
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感受着身体的状态。内腑伤势稳定了,断骨初步接续,但浑身肌肉依旧酸痛无力,体表那些被灼烧和切割的伤口更是狰狞外翻,稍稍一动就疼得钻心。整个人虚弱到了极点,比刚从矿洞逃出来时还要不堪。
但,终究是活下来了。
客栈外早已恢复了平静,无人来打扰这最廉价客房里的“动静”,或许那声爆炸在此地并不算稀奇。
他挣扎着,一点一点地从床底挪了出来,每移动一分都耗费巨大的气力,带来新的痛苦。靠在冰冷的墙角,他撕下身上早已破烂不堪、被血污浸透的布条,就着黑暗中摸索到的、昨日喝剩的半点凉水,艰难地清洗着身上可怕的伤口。
没有药物,只能依靠体内那点微末的灵气和天殒骨残留的些许生机能量,极其缓慢地促进愈合。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再次虚脱。
腹中传来火烧火燎的饥饿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身体的修复消耗了巨大的能量。
他摸索着,找到那个干瘪的储物袋,从里面拿出最后一块硬得像石头般的粗面馍馍,和那几瓶劣质丹药。
他辨认了一下,选了一瓶药性最温和、标注着“培元固本”字样的劣质丹药,倒出一颗。丹药色泽暗淡,甚至有些杂质,但此刻也顾不得了。他将丹药和硬馍一起,小心翼翼地咀嚼咽下。
丹药入腹,化作一股微弱却温和的药力散开,缓缓滋养着千疮百孔的身体。虽然效果甚微,但总算聊胜于无。
他就这样靠着墙角,忍受着无处不在的疼痛和饥饿,一边缓慢运转功法吸收那点可怜的丹药之力,一边感受着身体在天殒骨残留生机作用下的缓慢自我修复。
速度慢得令人绝望。
按照这个趋势,没有足够的丹药和食物,想要完全恢复,恐怕需要数月之久!而他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和资源!
绝望再次袭来。
但他看着黑暗中那尊已经化为碎片的丹炉残骸,眼中却没了之前的恐慌,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反思。
炼丹,远比他想象的要难。传承残缺,经验全无,控火不精,甚至还会受到天殒骨的干扰……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是万劫不复。
这次能活下来,纯属侥幸,全靠天殒骨救命。
不能再贸然尝试了。
必须找到更稳妥、更安全的方法获取资源。
他摸了摸怀中那几块仅剩的下品灵石,又看了看那柄锈蚀的短刀法器。
目光渐渐变得深沉而锐利。
或许……那条最直接、也最危险的路,才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在伤势恢复到能勉强行动之前,他必须尽快想出办法。
骨蕴生机,给了他第二次机会。
下一次,他绝不能再将自身置于如此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