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拖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从那道狭窄的缝隙中钻出。背上的剧痛像一团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喉咙里的血腥味跟吃了铁锈一般。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步步爬上布满灰尘的台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活下去。
他想象过冲出地铁口后的场景。或许是空无一人的街道，他的残兵败将们四散奔逃，各自寻找生路；或许是更坏的，陈德彪的人已经从别的出口包抄过来，外面等着他们的是另一张天罗地网。
可当他终于踏上地面，呼吸到那混杂着尘土与植物气息的夜间空气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琥珀色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部下们没有跑。
那群伤痕累累、筋疲力尽的狗，此刻正聚集在出口不远处的空地上。它们没有慌乱，没有吠叫，而是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半圆形，将几辆造型古怪的铁皮车和七八个人类围在中间。
在狗群的最前方，站着一只通体漆黑、身形矫健的狼犬。它身上的伤口比任何一只狗都多，却依旧站得笔挺，像一杆漆黑的标枪，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霸道气势自然就是黑枭。
他的部下，正围着黑枭他们，低头闻嗅着，发出亲近而放松的“呜呜”声。
而最让林凡心头一紧的，是那几个人类。五男三女，他们身上没有武器，没有防具，脸上带着一种焦急而关切的神情。空气中，弥漫着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汗味，还有……食物的香气。
林凡没有立刻上前。他几乎是本能地，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地铁口的一片阴影里，将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藏匿起来。他的肌肉紧绷着，随时准备应对最坏的情况。是陷阱吗？另一伙人？
就在这时，人类的交谈声顺着夜风，清晰地飘入他的耳朵。
“天呐，怎么这么多狗狗……好多都受伤了！”一个女孩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快看这只，腿上的骨头都露出来了，太可怜了。”
“晓晓，我们带的水和食物根本不够分啊，这得有四五十只吧？车也装不下啊！”
“别急，先让它们休息一下。”一个听起来很温和的男声安抚道，“我已经联系了站里的其他人，他们马上就带着更多的车和药品过来。”
林凡冷静地听着，大脑飞速运转。这些人，不是敌人。从他们的对话中，林凡拼凑出了事情的原委——这是一群所谓的“爱狗人士”，是来救援的。而黑枭，显然是在逃亡途中偶遇了他们，并且不知为何，选择了相信。
一个穿着浅色衣服，身形高挑的女孩，正是之前林凡见过的那个视频博主苏晓晓。她看起来急得不行，手舞足蹈地对着狗群比划着，嘴里还发出一些自己都觉得尴尬的“汪汪”声和“呜呜”声。
“狗狗们！听我说！我们是来救你们的！跟我们走，有吃的，有水喝，还有地方睡觉！那边，去那边！”她一边喊，一边用力地指着皮卡车停放的方向。
狗群茫然地看着她，显然无法理解这个两脚兽在干什么。有几只狗甚至被她夸张的动作吓得往后缩了缩。
看到这一幕，林凡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了一些。这群人类，看起来天真得有些愚蠢，不像是陈德彪那种老奸巨猾的亡命徒。
他身后的隧道深处，已经隐隐传来了金属切割的刺耳噪音，和人类隐约的叫骂声。追兵，随时可能冲出来。
没有时间犹豫了。
林凡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拖着一条微微跛着的后腿，一步步地，朝着那群狗和人类慢跑过去。
狗群注意到了他。
原本还围在一起低声呜咽的狗群，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这道从黑暗中走出的白色身影上。
“嗷……”阿黑第一个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它巨大的身躯激动得微微颤抖，主动向旁边让开。
奇迹般的一幕发生了。
拥挤的狗群，像摩西分海一般，从中间裂开了一条通道。所有的狗都自发地向两边退去，它们低下头，用一种混合着敬畏、愧疚和狂喜的眼神，迎接它们王的归来。
黑枭也放低了头颅表示尊敬，林凡对他轻轻点头示意。
从这条由部下让出的通道中缓缓走过。用那双冷静的琥珀色眸子，扫视着面前那群被眼前景象惊得目瞪口呆的人类。
苏晓晓他们全都看傻了。他们救助过无数的流浪狗，却从未见过如此震撼的场面。这只白色的串儿狗身上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能让这群桀骜不驯的猛犬，像臣子迎接帝王一样，自发地让出一条路？
站在人群中的赵向伟，脸上温和的笑容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他看着那只白狗，看着它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看着它那双完全不像动物的、充满智慧和威严的眼睛，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林凡停下了脚步。他站在狗群与人类之间，冷冷地看着他们。
时间紧迫，他必须让这群人类立刻带它们离开。他张开嘴，正准备发出一声低吼，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图。
就在这时，苏晓晓身旁的一个女孩，突然指着林凡，发出了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她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偶像明星，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了八度：
“哇！你们快看！那只白色的狗……那不是我上次拍的那只后来在网上爆火了的那个‘狗王查尔斯’吗？！”
她的惊呼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炸弹，人群瞬间沸腾了。
“什么？‘狗王查尔斯’？就是那个网红的狗？”
“天啊，真的是它！跟视频里一模一样！快，给我拍张照，我要发朋友圈！”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本尊，太幸运了！”众人七嘴八舌，激动的情绪压过了最初的震惊，几个年轻人甚至掏出了手机，闪光灯跃跃欲试，完全忘记了眼下的处境。
林凡冷眼看着这群兴奋得近乎愚蠢的人类，心中涌起一股无法遏制的鄙夷和焦躁。
一群傻子。他腹诽道。查尔斯？好逗的名字，等后面陈德彪那伙亡命徒追出来，你们的惊喜欢呼，都会变成惨叫。
隧道深处传来的金属切割声越来越近。他没有时间再耽搁了。
林凡猛地抬起头，压下喉咙深处因伤口而泛起的血腥味，对着那群还在叽叽喳喳的人类，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极具穿透力的爆喝——“汪 汪汪！”这声嘶吼瞬间压过了所有人的议论声。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林凡不再犹豫，后腿猛然发力，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纵身一跃。他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矫健的白色弧线，“砰”的一声，稳稳地落在了最近一辆皮卡车的后车斗里。
他昂首而立，环视着自己那些仍在迟疑的部下，再次发出了几声催促的命令。狗群瞬间领命，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不再管那些人类，纷纷争先恐后地朝着敞开的车斗涌去，受伤的互相搀扶，强壮的垫后，秩序井然地爬上车。
苏晓晓和赵向伟等人彻底被这一幕镇住了，张着嘴，连拍照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