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消防斧脱手,砸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疯子哥举起双手,掌心向外,脸上堆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军爷,误会,都是误会。”他指了指斧头,“清理丧尸用的,溅了点血,不碍事。”
魏天成,肩扛上尉军衔的军官,没有理会他的解释。他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从疯子哥布满血污的脸上,缓缓移到他身后那些肌肉虬结、眼神凶狠的巨犬身上,最后定格在广场上那一群噤若寒蝉、衣衫褴褛的幸存者身上。
“我叫魏天成,第三机动步兵团,上尉连长。”他声音洪亮,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众人心头,“这里现在由我们接管。谁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空气凝固了三秒。
然后,那个被踩断手指的瘦弱男人,连滚带爬地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他扑到魏天成脚下两米远的地方,高高举起自己那只紫黑肿胀、扭曲变形的右手,像举着一杆血泪凝成的旗帜。
“长官!jF军同志!你看看我的手!!”
他的哭号撕裂了广场的寂静,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和劫后余生的激动。
“是他!就是他!”男人用完好的左手指着疯子哥,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这个疯子!还有他养的那些吃人的恶狗!我们所有的吃的,所有的药,全被他们抢走了!”
他声泪俱下,仿佛要把积攒了多日的恐惧与屈辱一次性倾泻出来。
“他们立了规矩,谁不听话,谁敢藏一点吃的,就要被活活打断手脚!我的手……我的手就是因为藏了一个罐头,被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脚一脚踩碎的!长官,你们看啊!”
魏天成的目光落在男人那只废手上,瞳孔骤然收缩。他身后的两名士兵,枪口下意识地压低,更精准地锁定了疯子哥的胸膛。
男人见状,胆气更壮,声音也拔高了八度,带着一种控诉的快感:“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只白狗!那只躲在楼上的白色畜生!”
三楼的窗后,林凡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那根本不是狗,那是个怪物它让这些大狗当监工,逼着我们去跟丧尸拼命!我们小区的保安,就是被它用钢筋活活钉死在墙上的!还有虎哥,还有胖哥……他们只是想反抗,想带着我们活下去,就被那头白狗……就被它……”
男人哽咽了,似乎被回忆中的恐怖场景吓得说不下去,但他很快就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夸张的语调嘶吼道:“它组织了一场审判!一场狗审判人的大会!它就坐在高处看着,疯子哥就是它的刽子手,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把虎哥和胖哥活活砍死!那些狗……那些狗就在旁边分食他们的尸体!长官,这不是人待的地方,这是地狱,是狗的地狱啊!”
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把头深深地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一石激起千层浪。
“对!他说的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虎哥的头都被砍下来了!”
“我的饼干也被他们抢走了!我女儿饿得直哭!”
“那些狗!那些狗昨天还咬死了一个不听话的人!就拖到角落里吃了!”
“长官,救救我们!他们是魔鬼!是暴君!”
指控声、哭喊声、咒骂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汇成一股污浊的洪流,瞬间将疯子哥淹没。那些刚刚还对他敬畏有加,靠着他制定的秩序才能苟活的幸存者们,此刻争先恐后地跳出来,用最恶毒的语言与他划清界限。他们将自己描绘成最纯洁无辜的羔d羊,而疯子哥和他的犬群,则是盘踞在此的恶龙。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
旧秩序的回归,让他们看到了清算与重新洗牌的希望。
疯子哥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再辩解一个字。他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他的目光越过魏天成,越过那些荷枪实弹的士兵,缓缓扫过每一张义愤填膺、扭曲变形的脸。他似乎想记住每一个人,记住他们此刻的嘴脸。
大昆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背部的鬃毛根根倒竖,肌肉贲张,已经做出了攻击的姿态。黄影悄无声息地后退半步,融入阴影,金色的瞳孔像两点鬼火,闪烁不定。灭霸则依旧趴伏着,只是巨大的头颅微微抬起,金色的眼睛里不再是漠然,而是一种纯粹的、暴虐的杀意。
疯子哥抬起一只手,轻轻向下压了压。
三头巨犬瞬间安静下来,但那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却愈发沉重。
三楼,窗帘的缝隙后。
林凡安静地注视着楼下的一切。他看着那个涕泗横流的男人,看着那些瞬间变脸的幸存者,看着他们如何巧妙地颠倒黑白,将求生的挣扎歪曲成一场血腥的暴政。
他看到了人性的全部丑陋。
他的心脏,那颗属于人类的灵魂,没有愤怒,没有失望,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就像在看一场早已知道结局的闹剧。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魏天成身上。他观察着这个军官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观察着他握枪的姿势,他身后士兵的站位,以及步兵战车上那挺重机枪黑洞洞的炮口。
他在计算。
计算着犬群的冲击速度,计算着子弹的出膛速度,计算着血肉之躯在钢铁风暴面前的胜算。
答案是零。
他所建立的一切,那个用鲜血和恐惧铸就的微型王国,在代表着国家机器的绝对暴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幸存者们的背叛,只是压垮骆驼的第一根稻草。
广场上,魏天成听完了所有的控诉。他沉默着,刚毅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看了一眼跪地哭嚎的男人,又看了一眼那些群情激奋的幸存者,最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疯子哥身上。
那是一种看待穷凶极恶的罪犯的眼神。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魏天成冷冷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