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酸涩的雨水顺着钢盔边缘滑落，渗进每一个士兵紧绷的领口。
那声凄厉的猫叫余音未消，大地突然猛烈一震。
咚。
沉闷的巨响踩在每个人的心跳节拍上。魏天成脚下的猛士军车随之晃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敲击这脆弱的地壳。
探照灯的光柱在雨幕中疯狂乱扫，试图抓住黑暗里的梦魇。
林凡并没有看魏天成，他那双褐色的瞳孔死死锁住车队侧翼的防线缺口。那里是玉米地与荒滩的交界，也是黑暗最浓稠的地方。
鼻腔里的空气变得粘稠，一股混合着腐烂泥土与浓烈腥臊的味道，像是一堵墙压了过来。
那是二级变异生物独有的恶臭。
“所有单位，两点钟方向！”魏天成终于反应过来，嘶吼着抓起对讲机，“重机枪准备！照明弹！”
嗵！
一颗镁白色的照明弹升空，惨白的光芒瞬间撕开了浑浊的夜色。
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
防线边缘，原本用来阻挡丧尸的铁丝网像脆弱的蛛丝一样崩断。一头体型如同小型卡车般的黑色巨兽，正以一种与其体型极不相符的高速冲破雨幕。
那是一头野猪。
但绝不是人类认知中的任何一种野猪。
它肩高足有两米，浑身覆盖着一层如钢针般竖立的黑色鬃毛，每一根都泛着金属般的冷光。两根獠牙从翻卷的嘴唇下刺出，长度超过半米，弯曲如两把染血的弯刀。
它的眼睛一种诡异的浑黄，透着暴虐与嗜血。
“开火！拦住它！”
哒哒哒哒哒！
车顶的重机枪喷出火舌，密集的弹雨瞬间覆盖了那头巨兽。
然而，令人绝望的一幕发生了。
大口径子弹打在那层厚重的鬃毛与硬皮上，竟然只溅起一串串火星，发出金铁交鸣的脆响。这头怪物根本无视了人类引以为傲的热武器，它低下头，粗壮的脖颈肌肉隆起，对着最前方的一辆运兵卡车狠狠撞去。
轰！
数吨重的军用卡车像玩具一样被掀翻，在泥地上翻滚出十几米远。车厢里的士兵惨叫着被甩飞，还没落地就被随后涌上来的小型变异兽群淹没。
防线瞬间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啊——！”
一名离得最近的士兵刚举起步枪，那头鬃毛野猪只是随头一甩，弯刀般的獠牙便轻易划断了他的躯干。鲜血喷涌，混着雨水染红了脚下的泥潭。
屠杀。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普通的步枪子弹对这头二级生物来说，甚至连挠痒都算不上。它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每一次蹄爪落下，都会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响。
“撤退！收缩防线！快！”魏天成目眦欲裂，他在指挥车上拼命挥手，但这会儿通讯频道里全是杂乱的电流声和惨叫声，根本没人听得清命令。
混乱像瘟疫一样蔓延。
就在这时，后方的医疗车方向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叫喊。
那是厉沉的声音。
哪怕隔着喧嚣的战场和嘈杂的雨声，那个声音依然尖锐得刺耳。
“是那条狗！是那条疯狗引来的！”
厉沉被人抬在担架上，半边脸缠着渗血的纱布，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满是怨毒与疯狂。他挣扎着坐起身，完好的那只手颤抖着指向林凡所在的位置。
“魏天成！你还在等什么！那条狗是妖孽！杀了它！只要杀了它兽群就会退！”
厉沉的声音因为声带受损而变得破锣般难听，却带着极强的煽动性。
周围几个惊慌失措的士兵下意识地将枪口转向了林凡。在极度的恐惧中，人类总是倾向于寻找一个替罪羊，以此来宣泄无处安放的绝望。
“那是白锋引来的怪物……它是怪物……”厉沉还在叫嚣，嘴角因为剧烈扯动而崩裂，鲜血顺着下巴滴落，让他看起来比变异兽还要狰狞。
疯子哥猛地跨前一步，消防斧横在身前，将林凡挡得严严实实。
“我看谁敢动！”疯子哥双眼赤红，唾沫星子混着雨水喷在对面士兵的脸上，“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那是野猪！关白锋屁事！”
但恐惧是会传染的。
面对无法战胜的巨兽，士兵们的心理防线正在崩溃。厉沉的话给了他们一个虚幻的救命稻草——杀了这只奇怪的狗，也许真的能活？
魏天成站在高处，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这是厉沉的鬼话，但眼下的局势已经彻底失控。那头鬃毛野猪正在朝指挥中心推进，如果不阻止它，整个车队今晚都要葬送在这里。
林凡静静地看着那头正在肆虐的野猪。
雨水顺着他的鼻尖滴落。
很强。
那种压迫感，比之前遇到的巨鸟还要强上数倍。这就是二级生物的实力吗？皮糙肉厚，力量碾压，简直就是为杀戮而生的机器。
林凡感觉到身边的黑豹正在发抖。
那是来自血脉深处的等级压制。哪怕是作为向阳小院战力天花板的黑豹，在面对这种跨越生命层次的怪物时，本能也在催促它逃跑。
逃吗？
趁着人类吸引火力，带着星瞳和疯子哥钻进玉米地，这是最理智的选择。
林凡回头看了一眼后方。
废墟的阴影里，星瞳正虚弱地趴在那里。如果现在逃，这头野猪杀光士兵后，依然会循着气味追上来。而且，一旦脱离了人类车队的掩护，在荒野中面对这种级别的怪物，生存几率几乎为零。
更重要的是……
林凡的目光扫过厉沉那张扭曲的脸，最后落在魏天成身上。
如果不在这里展现出足够的价值，不把这群人的命救下来，“疯狗”这个帽子就永远摘不掉。厉沉不死，他林凡就永无宁日。
想要在这个末世活得有尊严，光靠躲是不行的。
得杀。
杀出一条血路，杀出一个让所有人都不得不闭嘴的威名。
林凡缓缓吐出一口白气。
他用完好的右肩撞开了挡在身前的疯子哥，迈步走出了掩体。
这一动，周围的士兵都愣住了。
厉沉的叫骂声也戛然而止，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林凡站在探照灯的光圈边缘，身上的白毛被雨水打湿，紧贴着瘦削的躯体。他看起来并不强壮，甚至因为那条瘸腿而显得有些踉跄。
但他抬起头，对着那头正在顶翻装甲车的鬃毛野猪，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
“汪——！”
正在肆虐的鬃毛野猪动作一顿。
它那双浑黄的眼睛转了过来，死死盯住了这个渺小的白色身影。它在林凡身上嗅到了一股极其诱人的味道——那是晶核的气息，也是进化的契机。
野猪调转了方向，巨大的蹄子刨动着泥土，鼻孔里喷出两道粗重的白气。
“白锋！你干什么！回来！”疯子哥急红了眼，伸手想去抓林凡的尾巴。
林凡侧身避开，回头看了疯子哥一眼。
那眼神很平静。
他在告诉这个傻大个：看好了，这才是战斗。
随后，林凡看向趴在地上的黑豹和灭霸。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喉咙里滚出一连串短促而严厉的音节。那是狗群通用的指令，也是不容置疑的王命。
站起来。
不想死，就跟我上。
黑豹浑身一震。它看着前方那个瘦小的白色背影，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气竟然冲淡了它对二级生物的恐惧。
作为向阳小院的管理者，它从未服过谁。但这一刻，它感觉体内的热血在燃烧。
“汪！”黑豹撑起身体，原本塌下去的脊背重新弓起，黑色的毛发在雨中炸立。
灭霸犹豫了一下，但看到黑豹都行动了起来，再加上林凡那冰冷的注视，它那种好勇斗狠的性子也被激了起来。怕个鸟！大不了一起死！
黄影和其他几只杂色犬也纷纷站起，虽然四肢还在打颤，但没有一只后退。
林凡满意地收回目光。
他再次转向那头已经蓄势待发的鬃毛野猪。
左前爪的剧痛时刻提醒着他身体的极限，但他脑海中的思维却前所未有的清晰。人类的智慧正在飞速拆解着对手的动作——笨重、直线冲撞、视野盲区……
只要它还是生物，就有弱点。
只要有弱点，就能杀。
“让开！”林凡冲着挡在中间的士兵发出一声咆哮。
那些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开枪的士兵，被这股气势震得下意识地向两侧退散，让出了一条通往死亡战场的通道。
魏天成站在车顶，瞳孔剧烈收缩。
他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在那混乱、血腥、充满绝望的战场上，一只瘸腿的白狗，带着一群原本畏缩的土狗，逆着溃逃的人流，向着那头不可一世的二级怪兽发起了冲锋。
雨幕被撕裂。
白色的身影如同一道划破黑夜的闪电，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座黑色的肉山。
厉沉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那只独眼里第一次露出了名为恐惧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