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峪的平静，如同薄冰般脆弱。
林默预感到风雨将至，却没想到这场风暴来得如此猛烈、如此迅速，并且是以战争这种最残酷的形式。
就在王募兵官来访后的第三天深夜，急促尖锐的铜锣声和惊恐的呼喊声，骤然划破了黑山峪的夜空！
“敌袭！敌袭！北戎人打过来了！！”
“快跑啊！城门要破了！”
整个小镇瞬间陷入极度的混乱。哭喊声、马蹄声、兵器碰撞声、房屋燃烧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将沉睡的边境小镇拖入了地狱。
林默猛地从床榻上坐起，眼中没有丝毫睡意，只有冰冷的锐利。他早已和衣而卧，柴刀就放在手边。几乎同时，铁牛、周安和狗娃都冲进了他的房间，脸上写满了惊惶。
“首领！是北边的北戎骑兵！人数很多，镇子守军快顶不住了！”狗娃气喘吁吁，他刚才冒险爬上屋顶看了一眼，镇子北面火光冲天，隐约可见骑兵冲杀的身影。
北戎！苍玄大陆北方的大部落联盟，民风彪悍，骑射无双，一直是南方诸国的心腹大患。没想到他们的兵锋，竟然已经深入到了黑山峪这种相对靠南的边境小镇！
“集合所有人！带上最重要的物资和武器！准备从南门撤离！”林默当机立断。面对大规模的正规军冲锋，尤其是来去如风的骑兵，固守这小小的别院无异于等死。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即将沦为修罗场的旋涡中心。
队伍的反应很快，得益于平日里的纪律和操练。妇孺被迅速组织起来，青壮们拿起武器，护着物资，跟着林默冲出别院。街道上已经乱成一团，惊慌失措的居民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不时有溃败的守军士兵混杂其中，更添混乱。
林默带领队伍，逆着人流，艰难地向南门方向移动。他目光扫过混乱的街道，心中沉重。
战争，这就是真正的战争！
与之前剿匪的小规模冲突完全不同，这是国家机器之间的碰撞，是毁灭性的力量洪流，个人的勇武在其中显得如此渺小。
然而，祸不单行。
当他们好不容易接近南门时，却发现情况比想象中更糟。
南门虽然尚未被攻破，但城门紧闭，吊桥高悬，城墙上挤满了想逃出去的百姓和试图维持秩序（或者说阻挡人群）的士兵。守城的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说是奉了镇守大人的命令，为防止奸细混入，任何人不得出城！
“放我们出去！北戎人就要杀过来了！”
“开门！求求你们开门啊！”
百姓们的哭喊哀求与士兵的呵斥推搡交织在一起，场面几乎失控。
前有紧闭的城门，后有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和火光，林默的队伍被堵在了这里，进退维谷！
“妈的！这帮狗官，自己怕死，就要拉我们一起陪葬吗！”铁牛气得双眼通红，握紧了开山斧。
周安也是面色惨白：“首领，怎么办？再待下去，等北戎人杀到，我们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林默大脑飞速运转。强闯城门？成功率极低，而且会与守军发生冲突，自相残杀，正中北戎下怀。原地固守？这南门附近无险可守，一旦城破，骑兵一个冲锋就能将他们踏平！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在几名亲兵的护卫下，挤到了林默附近，正是前几日来过的王募兵官！他此刻盔歪甲斜，身上沾着血迹，显得十分狼狈。
“林先生！你们也在这里！”王募兵官看到林默一行人，尤其是他们手中明晃晃的兵器和相对整齐的队形，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城门暂时不会开了！镇守大人有令，需死守待援！”
“待援？援军何在？等援军到了，这黑山峪早就化成焦土了！”林默冷声道。
王募兵官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绝望，压低声音道：“林先生，实话跟你说吧，援军……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北戎这次是蓄谋已久，攻势凶猛，其他关卡也自身难保！现在南门这边兵力不足，若是北戎分兵来攻，恐怕……守不住多久！”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恳求：“林先生，我看你手下弟兄都是好手！值此危难之际，何不与我等一同守城？若能击退敌军，便是大功一件！总比在这里等死强啊！”
林默心中念头急转。守城？看似绝境中的唯一选择。但本质上，是被这腐朽的官府强行绑上了战车，成了他们拖延时间的炮灰。
然而，正如王募兵官所说，这或许是眼下唯一一条有微弱生机之路。
至少，城墙能提供一些屏障，总比在旷野上被骑兵屠杀强。而且，若能凭借城墙暂时挡住敌军，或许能争取到突围的机会！
“好！”林默不再犹豫，当机立断，“我的人可以协助守城，但你必须给我一段城墙的指挥权，并且，我需要箭矢、滚木礌石等守城物资！”
王募兵官见林默答应，大喜过望：“没问题！南门左侧那段城墙就交给林先生了！物资我立刻让人调拨过去！”
时间紧迫，不容多言。
林默立刻带领队伍，登上指定的那段城墙。这段城墙位置相对偏僻，原本守在这里的士兵只有稀稀拉拉十几人，而且士气低落，面带恐惧。
林默没有废话，立刻接管指挥。他让铁牛带领青壮，迅速将送来的箭矢、滚木、礌石搬运到位；让周安组织妇孺，在城墙下相对安全的地方待命，并负责照顾伤员；狗娃则充当了望哨，密切关注城外敌情。
他站在垛口后，望向城外。远处，北戎骑兵如同黑色的潮水，正在围攻其他段落的城墙，箭矢如蝗，杀声震天。火光映照下，可以看到那些骑兵矫健的身影和冷酷的面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这就是冷兵器时代的战场！
宏大的场面，惨烈的气息，冲击着林默的感官。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清心咒》的心法在脑中流淌，压制着因紧张和血腥而微微躁动的魔气。
“都听好了！”林默转身，对城墙上的所有人，包括那些原守军，沉声喝道，“想活命，就握紧手里的武器！北戎人不会对任何人心慈手软！守住这里，我们才有一线生机！畏战者，先死！”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镇定人心的力量。看着他年轻却坚毅的面庞，以及身后那些虽然紧张却目露凶光的队员，原本惶惶不安的守军士兵，竟也稍稍安定下来。
很快，考验来了。一队大约五十人的北戎步兵，在一名头目的带领下，发现了南门左侧这段城墙防守似乎相对薄弱，嚎叫着冲了过来，架起简陋的云梯，开始攀爬！
“弓箭手，放箭！”林默冷静下令。队伍里几个会用弓的，连同原守军中的弓箭手，一起朝着城下倾泻箭雨。虽然准头欠佳，但也射倒了几个冲在前面的北戎兵。
但北戎人十分悍勇，冒着箭雨，悍不畏死地向上爬。
“滚木礌石，砸！”林默再次下令。
铁牛怒吼一声，抱起一块巨大的礌石，狠狠砸下！轰隆一声，连人带梯子砸翻在地！其他青壮也纷纷效仿，滚木礌石如同雨点般落下，城下顿时响起一片惨嚎。
林默自己也抓起一把强弓，搭箭拉弦。他目力远超常人，又有仙元灵气辅助稳定，箭矢如同长了眼睛，专门瞄准那些看起来像是小头目或者爬得最快的敌人。
“咻！”一箭射出，一名刚爬上垛口的北戎头目咽喉中箭，难以置信地栽下城去。
“首领神射！”城墙上响起一片欢呼，士气大振。
然而，北戎人的攻击一波猛过一波。越来越多的敌人涌向这段城墙，箭矢也密集地覆盖上来，不断有守军士兵中箭倒下。惨烈的白刃战在垛口处展开！
“杀！”铁牛如同门神，挥舞开山斧，守在一段城墙缺口，凡是冒头的北戎兵，都被他一斧劈飞，勇不可挡。
林默也放弃了弓箭，拔出柴刀，身形如电，在城头穿梭。他有意控制着力量，将魔煞之气凝聚于柴刀之上，使得普通的柴刀也变得锋利无比，往往一刀下去，便能连人带甲劈开！同时，仙元灵气流转于双腿，让他的身法更加灵活，总能间不容发地避开致命攻击。
鲜血飞溅，残肢断臂横飞。林默如同一个高效的杀戮机器，精准而冷酷地收割着生命。
但这一次，他始终保持着头脑的清醒，目光冰冷地观察着战场态势，不时发出指令，指挥队员相互支援，弥补防线漏洞。
他不再是那个初次面对狼群时惊慌失措的少年，也不是那个被魔性控制只知道杀戮的狂徒。
他是这支小小队伍的指挥官，是决定众人生死的关键。
这种压力，逼迫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成长。
战斗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段城墙下已经堆满了北戎人的尸体，但敌人的攻势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守军也伤亡不小，林默的队伍也有几人负伤，幸好无人战死。每个人都杀红了眼，机械地挥舞着兵器，全凭一股求生的意志在支撑。
就在防线岌岌可危之时，突然，北戎军后方传来一阵沉闷的牛角号声。正在攻城的北戎兵如同潮水般退了下去。
“撤……撤退了？他们撤退了！”城墙上幸存的人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和虚脱的哭泣。
林默拄着沾满凝固血液的柴刀，靠在冰冷的墙垛上，大口喘息。
望着如潮水般退去的北戎军队，他心中没有喜悦，只有疲惫和冰冷。
这只是开始。他知道，北戎人不会轻易放弃。
这场边境烽火，才刚刚点燃。
而他和他的队伍，已经被迫卷入了这残酷的旋涡中心。
经此一役，他手上沾染了更多鲜血，心态也再次发生了蜕变。
乱世之中，想要守护什么，就必须拥有足以抗衡风暴的力量。
个人的勇武或许渺小，但一支训练有素、意志坚定的队伍，或许能在这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生路。
他看向身边疲惫却眼神坚定的铁牛、周安等人，又看了看城下那些依赖他生存的妇孺，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活下去，然后，变得更强！强到足以主宰自己的命运，乃至……改变这场战争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