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杀神。林默站在一片狼藉的妖狼尸骸中间,粗重地喘息着。右拳上缭绕的暗紫色魔焰缓缓熄灭,露出皮肤上焦黑的痕迹,但并未受伤。
十几头凶悍的妖狼,此刻已全部变成了支离破碎的尸体,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几乎令人窒息。
“哈哈哈!痛快!这才是魔功该有的样子!”脑海中,血刹张狂大笑,语气中充满餍足,“小子,感觉如何?这掌控生死,毁灭一切的力量!”
林默没有回答,他看着自己沾满粘稠鲜血和碎肉的双手,胃里一阵翻腾。刚才那一刻,他被纯粹的杀戮欲望支配,如同野兽般撕碎了所有扑上来的妖狼。强大,毋庸置疑,但那种失控的暴戾感,让他心有余悸。
“痴儿,力量如刀,可护身,亦可伤己。谨守灵台清明,莫要沉沦杀孽。”云鹤子的声音带着警示。
强烈的饥饿感再次袭来,压过了不适。他走到那头额生银毛、被他一拳轰爆头颅的头狼尸体旁,运转一丝魔煞之气覆盖手掌,如同热刀切黄油般,轻易地撕下几条最为肥嫩的狼后腿肉。生肉的血腥气冲鼻,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大口吞咽下去。
粗糙的肉质和浓烈的腥味让他几欲作呕,但一股明显的热流迅速在腹中化开,滋养着干涸的经脉和疲惫的身体。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林默很清楚,如此浓烈的血气,就是黑暗森林中最明亮的灯塔,会吸引来更可怕的存在。他用狼皮草草包裹好剩余的狼肉,背在肩上,选定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魔功淬体后,他的速度、力量和五感都远超常人。身影在密林中穿梭,带起道道残影,耳边风声呼啸,远处细微的虫鸣鸟叫都清晰可闻。
大约奔行了一个时辰,翻过两道山梁,一阵隐约的哭喊声和呵斥声随风飘来,其中还夹杂着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绝望气息。
林默心中一凛,立刻收敛全身气息,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行过去,躲在一片半人高的茂密蒿草后,向下望去。
下方是一处靠近干涸河床的洼地。二三十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蜷缩在那里,大多眼神空洞麻木,如同等待死亡的活尸。而在洼地中央,一场挑战人性底线的惨剧正在上演。
几个还算有点力气的男人,围着一个躺在破草席上、奄奄一息的枯瘦老者。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妇人跪在地上,拼命磕头,额头已是血肉模糊:“求求你们!行行好!放过我爹吧!他……他还有口气啊!”
“滚开!”一个满脸横肉、手持生锈柴刀的秃头壮汉,一脚将妇人踹翻在地,骂骂咧咧,“这老东西眼看就断气了!留着也是浪费!不如让大伙儿垫垫肚子,多活几天!”
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干瘦男人咽着口水,眼中闪烁着饿狼般的绿光,附和道:“王哥说得对!这世道,活命要紧!易子而食古来有之,何况是个快死的老家伙!”
易子而食!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林默脑海中炸响!史书上的冰冷记载,此刻化作活生生、血淋淋的人间地狱,冲击着他来自现代社会的认知底线!胃里一阵剧烈抽搐,刚吃下的生狼肉几乎要呕吐出来。
“哼,蝼蚁挣扎,弱肉强食,天经地义。有什么好看?这些凡人精气枯竭,灵魂污浊,于你修为毫无益处,速速离去!”血刹的声音充满冷漠和不耐。
云鹤子亦是轻叹:“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此界崩坏,非一人之力可挽。痴儿,眼见心烦,不如不见。”
道理林默都懂,但让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尚存一息的活人被分食,他做不到!那残存于灵魂深处的文明烙印,让他无法转身离开!
“妈的,磨蹭什么!动手!”秃头壮汉脸上凶光一闪,举起柴刀就朝着老者的脖颈砍去!
“住手!”
一声冰冷的厉喝,如同炸雷般在洼地上空响起!林默身影一闪,如同鬼魅般从蒿草后现身,几个起落便已站在洼地中央,挡在了老者和妇人身前。
突然出现的林默,让所有流民都吓了一跳。当他们看清来人时,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林默衣衫破烂,沾满暗红色的狼血,浑身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和一股令人心悸的煞气。但他身形挺拔,面色虽苍白却无饥馑之色,尤其那双眼睛,冰冷、锐利,如同盯上猎物的猛兽,与流民们麻木绝望的眼神截然不同。
秃头壮汉被林默的气势所慑,尤其是对方身上那股刚经历过血腥杀戮的煞气,让他心脏狂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握紧柴刀,色厉内荏地喝道:“你……你是什么人?敢管我们的闲事!”
林默根本懒得废话,目光如万年寒冰般扫过壮汉,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冰冷的刀锋架在脖子上,让壮汉和周围几个男人汗毛倒竖。
秃头壮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众目睽睽之下,若是被一个毛头小子吓退,他以后还怎么在这伙流民里立足?贪念和凶性压过了恐惧,他梗着脖子骂道:“小杂种!装神弄鬼!这老家伙是我们的‘粮食’!识相的赶紧滚蛋,不然老子连你一起剁了……”
“咻——!”
他话音未落,林默眼神一厉,右脚脚尖看似随意地挑起一块鸡蛋大小的尖锐石子,猛地踢出!
石子破空,发出刺耳的尖啸,速度快如闪电!
“咔嚓!”
“啊——!”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伴随着杀猪般的惨叫响起!秃头壮汉握刀的手腕瞬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柴刀“哐当”落地,他捂着手腕倒在地上,痛苦哀嚎,冷汗直流。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流民都惊恐地看着林默,如同看着一头下山的猛虎。那干瘦男子更是吓得裤裆湿透,瘫软在地,连连后退。
林默看都没看那废人一眼,转身蹲到老者身边。那妇人从震惊中回过神,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不住地磕头:“恩公!恩公救命!求您救救我爹!”
“我试试。”林默言简意赅。他伸出手指,搭在老者干枯的手腕上,闭上双眼。意识沉入丹田,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团灰蒙蒙气旋中属于云鹤子的、相对温和的仙元灵气,分离出微不可察的一丝,缓缓渡入老者近乎枯竭的经脉。
他心神高度集中,生怕这微弱的力量反而成为压垮老者的最后一根稻草。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滑落,脸色更加苍白。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林默感觉灵气即将耗尽,心神俱疲之时,老者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脉搏,竟然奇迹般地加强了一丝,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爹!”妇人喜极而泣,疯狂磕头。
周围麻木的流民们,亲眼见到这“起死回生”的一幕,死寂的眼中也终于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芒,那是敬畏,更是绝处逢生的希望!
林默收回手,长长舒了口气,一阵眩晕感袭来。他对妇人沉声道:“我只能暂时吊住他一口气。想活命,需要真正的食物和药。”
妇人眼神再次黯淡,这对他们而言,比登天还难。
就在这时,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恩……恩公……”
林默转头,看到一个左腿严重溃烂、散发着恶臭的老兵,正挣扎着爬过来。他伤势极重,显然命不久矣。老兵爬到林默脚边,用尽力气抓住他的裤脚,浑浊的眼睛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一丝急切。
“恩公……俺……俺叫周大……活不成了……没啥报答……您……您想知道这地界的事……俺……俺说给您听……”
林默心中一震,这正是他急需的!他立刻蹲下身,扶住老周:“老周,你说,我听着。”
老周断断续续,用生命最后的气力讲述:
“这……是苍玄大陆……边陲……黑风山脉……原属大炎王朝……如今朝廷不行了……诸侯混战……妖魔也多……”
“我们村……被‘黑煞骑’洗劫了……那帮天杀的……不是人……见人就杀……抢光烧光……”
“往南……有仙家门派‘青岚宗’……听说能庇护凡人……但路太远……土匪、妖兽、流民……九死一生……”
“这世道……人不如狗啊……”老周气息越来越弱,死死抓住林默的手,用最后的声音挤出几个字:“恩公……小心……黑煞骑……他们……吃……吃……”
那个“人”字终究未能出口,老周手臂垂落,气绝身亡,双目圆睁,望天而逝。
黑煞骑……吃人!
林默心情沉重如山。老周用生命换来的信息,拼凑出了这个世界的残酷轮廓:苍玄大陆,王朝崩坏,战乱四起,妖魔横行,凡人命如草芥。而黑煞骑的残忍,更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几个流民默默地将老周的尸体抬走草草埋葬。没有哭声,只有死寂。
夕阳如血,映照着这片绝望的土地。林默站在老周的坟前(那个小小的土包),心中最后一点来自和平时代的幻想被彻底击碎。
在这里,善良和怜悯是奢侈品,甚至是取死之道。想要活下去,就必须适应这个世界的黑暗法则!
他猛地转身,走到流民面前,将背上包裹里的生狼腿肉撕下大半,扔给了那个妇人和另外几个带着孩童的流民。
“煮熟了吃。”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不等他们反应,便毅然转身,大步离开洼地。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背影挺拔而孤寂,却再无迷茫,只剩下一种沉凝如铁的决绝,和一丝融入这个黑暗世界的冰冷。
心态的转变,在这一刻彻底完成。他从一个格格不入的“旁观者”,正式成为了这个残酷异世界的“求生者”。老周用生命换来的信息,是他在这里获得的第一笔宝贵财富,也是他未来道路上的第一块染血的路标。
前路凶险,但他已别无选择,唯有握紧这双沾染了狼血与人世间残酷的手,依靠这身亦正亦邪的力量,一步步走下去,直到杀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