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的紧张与忙碌过后，栖霞村难得迎来了几日平静。阳光透过修缮好的窗棂，洒在学堂内，空气中弥漫着木头与草药的清新气味。
孩子们端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相较于月前，眼神中少了几分懵懂，多了几分沉静与思索。
今日是杨明轩讲授地理常识的日子。他原本只是打算简单介绍下周边地貌，却没想到，一个学生怯生生的问题，改变了这节课的走向。
“先生，”一个年纪较小的女孩举起手，眼中带着纯然的好奇，“世界……到底有多大呀？咱们栖霞村，在外面……算什么呢？”
问题很简单，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心湖，在杨明轩心中荡开涟漪。
他环视台下，不仅那女孩，石铁柱、王知书、林小雨、赵小虎……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流露出同样的迷茫与好奇。
“山的那边是什么？”相信这是每个山里孩子心里最朴素的想法。
他们生于斯，长于斯，世界于他们而言，或许就是村口的那条溪，村后的那座山，以及偶尔从行商口中听闻的、模糊不清的远方。
固步自封，绝非长久之计。尤其是在知晓了玄水阁这等庞然大物存在之后。
是时候，让他们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的广阔与复杂了。
“问得好。”杨明轩微微一笑，压下心中“这题超纲了但不得不答”的吐槽，转身从角落搬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打磨得颇为光滑的宽大木板，立在了讲台旁。
“今天，我们不读书，不练字，我们来……画地图。”
“画地图？”孩子们顿时来了兴趣，连最坐得住的王知书也伸长了脖子。
杨明轩取出一根削尖的炭笔，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学堂的墙壁，投向了无垠的虚空。
他依据着脑海中那份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储备，开始在这块粗糙的木板上，勾勒出一个迥异于当下任何舆图的、宏伟而陌生的轮廓。
笔尖沙沙作响。
首先出现的，是几块巨大的、形状奇特的板块，彼此间被大片大片的蓝色区域隔开。
“我们生活的大地，并非平坦无边，而是一个巨大的球体，我们称之为星球。”杨明轩开口，声音平和，却抛出了一个足以颠覆认知的概念，不出所料地引来一片低低的惊呼。虽然他也不清楚这里还是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蓝色的星球，他无视那些震惊的小脸，继续道：“而这些，是广袤无垠的海洋，海水咸涩，深邃难测，其中孕育着无数我们未曾见过的生命。”
接着，他在那些巨大的陆地块上，画出了蜿蜒曲折、如同巨龙脊梁般的线条。
“这是横贯大陆的巨大山脉，高耸入云，是人迹罕至的天然屏障。”又画出几条奔流向海的粗线，“这些是孕育文明的大江大河，滋养万物，是生命的动脉。”
他粗略地标出寒带、温带、热带等概念，解释着气候为何会有冷暖交替，风雨为何会有不同形态。
他的讲述，将风霜雨雪、山川湖海都纳入了某种宏大而有序的体系之中。
孩子们听得如痴如醉，仿佛随着先生的笔尖，神游天外，俯瞰着这个庞大得超乎想象的世界。
原来，村子外面，不止有青牛镇，不止有苍茫山脉，还有如此浩瀚的海洋，如此巍峨的群山，如此多样的天地。
最后，杨明轩的炭笔在其中一块大陆的东部边缘，轻轻点下一个小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凸起，然后在旁边画了一圈更小的、象征性的山峦。
“这里，”他的笔尖在那个小凸起上顿了顿，“可能，只是可能，就是我们所在的苍茫山脉。”他的手指移开，在那个小凸起周围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而这，是我们已知的，或者说，是我们目前所能接触到的……天下。”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学生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木板上那个渺小得可怜的山峦标记，再看看那占据了木板绝大部分面积的、代表着未知世界的广阔陆地和海洋。
栖霞村？在那个小凸起里，恐怕连一个点都算不上。
石铁柱张大了嘴，半晌才讷讷道：“俺……俺们村子，在外面……就这么……小？”他感觉自己一拳能打碎岩石的力气，在这张地图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林小雨望着那片蔚蓝的海洋，眼中充满了向往与一丝畏惧：“先生，海洋……真的有那么大吗？比我们所有的山加起来还大？”
王知书则是紧紧盯着那块大陆的轮廓，以及先生提及却未详细说明的其他几块大陆，呼吸有些急促。
他读过的所有典籍，描述的天下与眼前这幅图景相比，简直如同井底之蛙所见的那一方天空。“原来……书中所载，亦有局限……”
赵小虎的关注点则更实际些，他指着地图上不同的区域，好奇地问：“先生，那不同的地方，长的草药是不是也完全不一样？有没有那种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仙草，就长在那些没人去过的深山里？”
杨明轩看着学生们各异的反应，心中了然。这幅简陋的地图，就像一把钥匙，已经为他们打开了一扇通往无限可能的心灵之窗。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杨明轩肯定了赵小虎的猜想，也回答了所有人的震撼，“有冰封万里的极北雪原，有酷热难耐的无垠沙海，有遮天蔽日的原始丛林，也有深不见底、藏着无数秘密的海沟。不同的环境，孕育着不同的生灵，不同的物产，也……存在着不同的文明与力量体系。”
他特意强调了最后一点，目光扫过众人，意在提醒他们，玄水阁、青云宗，或许只是这广袤世界中，某一种力量的代表而已。
这幅地图虽然粗糙，甚至很多细节是他依据前世记忆推演，与此方世界未必完全吻合，但其传达的“世界宏大，我辈渺小，亦有无尽可能”的核心观念，却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个学生的心中。
课程结束，孩子们仍围在木板地图前，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对远方充满了无限的遐想。
杨明轩走到窗边，看着远处苍茫山脉的轮廓，心中思绪万千。
他知道，从今天起，这些孩子们的梦想，将不再局限于这片山林。
就在这时，负责协助李远整理物资的王知书匆匆走来，脸上带着一丝凝重，他手中拿着一张看似普通的、包裹杂货的粗黄纸。
“先生，”王知书将黄纸递上，指着边缘一处模糊不清、似乎被无意间印上去的奇特标记，“您看这个……我好像在您画的地图上，靠近那片‘西边大陆’的海岸线轮廓附近，见过类似的标记，只是……更清晰。”
杨明轩心头猛地一跳，接过黄纸，仔细看去。那标记似图似文，古老而怪异，隐隐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意味。
他猛地转头，看向那块刚刚绘制完成的世界地图，目光锐利地扫过西大陆那被他依据记忆大致勾勒出的海岸线。
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脑海。
他指着地图上西大陆海岸线某处，一个他原本只是随意标注、代表可能存在古老遗迹的符号，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向王知书确认：
“你确定……和这个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