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三缺只是冷漠地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没有愤怒，没有惊慌，只有一片死寂。
仿佛在看一个已经没有任何生息的死人。
“呵呵，还在装腔作势？”
莫先机被他这种眼神看得心头火起，狞笑一声。
“灵力耗尽的废物，也敢用这种眼神看我？”
“也罢，我今天就发发慈悲，送你下去跟你全家团聚。”
“这殷家的祖宅，这殷墟的造化，以后就是我的了！”
“我，就是下一个鬼王！”
话音落下，他猛地一抖手腕，一柄惨白色的幡旗出现在手中。
旗幡由不知名兽类的腿骨制成，上面串着九个婴儿的头骨，黑气缭绕，鬼哭之声不绝于耳。
“去死吧！”
莫先机厉喝一声，白骨幡猛然挥动。
呼——
刺骨的阴风卷起地上的碎石尘埃，化作一道灰黑色的龙卷，朝着殷三缺席卷而来！
风中，无数冤魂的面孔若隐若现，发出凄厉的尖啸，直刺神魂。
殷三缺眼神一凝，下意识便要催动真阳之气，迎来的却是丹田空空如也的反噬剧痛。
他身形一个踉跄，嘴角再次溢出血丝。
灵力枯竭，肉身也已是强弩之末！
他死死盯着那道阴风，心中却在疯狂盘算脱身之法，目光扫过四周石柱，试图寻找一线生机。
然而，还不等他想出对策，一个青色的身影已然挡在了他的身前。
灯娘手中那盏白色的灯笼光芒大盛，青色的火焰喷薄而出，试图抵挡那恐怖的阴风。
然而，她的力量在白骨幡面前，略差几分，魂火晃动，随时会熄灭一样。
青色火焰只是稍稍阻碍了阴风片刻，便被瞬间吹散。
眼看那阴风就要吞噬两人。
一直被殷三缺护在身后的灵儿，缓缓抬起了头。
她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却倒映出莫先机狰狞的身影。
小小的琼鼻轻轻嗅了嗅，似乎闻到了什么极其美味的气息。
她下意识地，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最原始的渴望，让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瞬间被一层妖异的红光所笼罩。
“好……香啊……”
小女孩的呢喃，轻得几乎听不见。
莫先机正得意地准备欣赏殷三缺被阴风撕碎的惨状。
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原本站在殷三缺身后的那个小女孩，身影竟凭空消失了！
不好！
一股危机感从心底炸开。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一道小小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抬起白嫩的小手，脸上带着一丝孩童般的好奇与贪婪，对着莫先机的胸口，一巴掌拍过去。
“你的身上……有我喜欢吃的味道。”
砰！咔~
一连串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莫先机挂在胸前，耗费了他半生心血祭炼的数件护身法器，在这一掌之下，如同脆弱的玻璃，应声爆碎！
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巨力传来。
“噗！”
莫先机整个人被直接拍飞了出去。
轰！轰！轰！
他壮硕的身体接连撞断了三根支撑穹顶的巨大石柱，最后重重砸落在远处的墙壁上，将坚硬的石壁都撞出了一个深深的人形凹陷。
烟尘弥漫。
整个地宫都在这股巨力下剧烈地摇晃。
灵儿歪了歪头，看着自己白嫩的小手，又看了看远处墙壁上的人形凹坑，清澈的眼眸里掠过一丝不解。
她只是想尝尝那个很香的味道，这个人……怎么这么不经碰？
她似乎有些不高兴，粉嫩的小嘴微微嘟起，但那双漂亮的眼睛深处，一抹妖异的红光却愈发浓郁，如同最贪婪的火焰。
她小小的身体悬浮而起，周身开始弥漫出肉眼可见的黑色雾气。
那雾气浓郁得化不开，其中翻滚着无数张痛苦、怨毒、不甘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咆哮。
那是殷家四百年积攒下来的，最纯粹的怨与恨。
“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得到殷家全部力量！”
莫先机从碎石堆里挣扎着爬起来，看着眼前这一幕，眼中充满了惊骇与不可置信。
他苦心炼制三十年的白骨幡掉落在不远处，幡上的鬼火都黯淡了许多。
“这些……这些是殷家人的怨念所化！”
妲己的声音在殷三缺耳边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主人，您看那些黑雾！”
妲己的声音在殷三缺耳边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那不是魂魄，是殷家四百年最纯粹的怨与恨！它们没有神智，只有本能！灵儿小姐她……
她吸收了鬼王，如今自己成了这怨念的容器，一个刚刚诞生，只知饥饿与毁灭的新王！”
“而且拥有这具被殷墟阴气侵染多年的肉身，鬼王的魂与僵尸融合，怕是已经堪比筑基后期的修仙者。”
灵儿的神情，已经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冰冷、漠然，视万物为食粮的疯魔。
她对着莫先机所在的方向，伸出了小手。
环绕在她周身的怨念黑雾，瞬间化作数十条狰狞的鬼手，铺天盖地地朝着莫先机抓去！
“不！”
莫先机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魂体化为一团气流要逃走。
他哪里还有半分之前嚣张得意？
此刻的他，如同被猛虎追赶的丧家之犬，狼狈不堪。
他想不通！
他完全无法理解！
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怎么可能驾驭鬼王的力量？
这不合常理！这根本不可能！
然而，那些怨念鬼手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就追上了他，将他死死缠住。
撕扯！捶打！啃噬！
莫先机的魂体被轻易撕碎，黑雾每一次冲击，都带走他一部分魂体能量。
殷三缺看着这一幕，眼神无比复杂，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这股力量，成就了灵儿，让她成为了这殷墟之主。
他终于明白，爷爷和先祖们留下的“一线生机”是什么了。
他们献祭了灵魂，更献祭了四百年的怨恨，将这一切，都做成了送给灵儿的“嫁衣”。
可这件嫁衣，却是一件能吞噬人性的魔铠。
他看着悬浮在空中，神情漠然的妹妹，心中涌起一阵刺骨的寒意与无力。
他刚刚亲手净化了族人的残魂，转眼间，他最珍爱的妹妹，却成了比殷鬼王更纯粹、更可怕的存在。
不，他绝不允许灵儿变成真正的怪物！
“啊啊啊……”
莫先机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的魂体被打得明灭不定，边缘已经开始逸散，这是魂飞魄散的前兆。
“是你逼我的！！”
绝望之下，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禁术！九幽阴风！！”
他双手飞速结印。
整个地宫的温度，再次骤降！
一股比之前阴风更加阴冷、更加恶毒的气息，从他引爆的精血中爆发出来。
那风呈墨绿色，所过之处，连空间都似乎被冻结腐蚀，发出“滋滋”的声响。
此风能销魂，能蚀骨，是他压箱底的最大依仗，一旦施展，自身也要元气大伤。
但现在，他已经顾不上了！
墨绿色的九幽阴风，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迎向了那漫天的怨念黑雾。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任何鬼物魂飞魄散的禁术。
灵儿身后，那由无尽怨念汇聚而成的巨大鬼王虚影，竟然缓缓张开了那张由黑雾构成的巨口。
猛地一吸！
呼——
那足以销魂蚀骨的九幽阴风，就像是面条一样，被那张巨口轻而易举地吞了进去！
甚至，那鬼王虚影还发出了满足的咀嚼声。
吞噬了九幽阴风后，灵儿周身的黑雾，气息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暴涨了一截！
“不……不可能……”
莫先机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仿佛看到了世间最荒谬、最恐怖的景象。
他最强的底牌，他最后的希望，竟然……成全对方，让这女孩得到了自己辛苦炼制的力量？
“呵呵……呵呵呵……”
他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下，状若疯魔，
“养料……都是养料……我算计一生，头来也是别人的养料……哈哈哈哈！”
笑声中，他魂体上最后的一点灵光也彻底熄灭，那张因恐惧和绝望而极度扭曲的脸，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