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三缺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热气氤氲。
环球中心商场的那起案子？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个倒在血泊中的男子，还有欧阳青禹当时提到的业力。
殷三缺呷了口茶，不咸不淡地说：
“我倒是想听听，一桩普通的凶杀案，怎么就成了让你这位镇夜司司长亲自登门的大事。”
李振国没有卖关子，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推到殷三缺面前。
“死者，周建树，绿林集团的执行总裁。”
“这家公司，想必殷馆主也有所耳闻。主营业务是连锁商超和物流，近几年扩张得非常快。”
殷三缺没有去看文件，只是静静地听着。
李振国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为了追求极致的利润和更漂亮的财务报表，周建树上任后，在全国范围内，以优化人员结构为名，裁掉了大批工龄超过十年的老员工。”
“数量，非常巨大。”
李振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沉痛。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数据，近五年，绿林集团全国各地的分公司，被裁人员已经过万。”
“这些人大多是四十岁往上的年纪，上有老下有小，被辞退后基本就断了生路。”
“没了工作，家庭很快就出现了大问题，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个破碎的家庭。”
“有的人因此背上还不清的债务，有的人妻离子散，有的人……甚至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李振国顿了顿，吐出了一个冰冷的数字。
“目前统计到的，因此自杀的人数，是317人。其他间接引发的恶性社会事件，超过两千起。”
院子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灯娘不知何时又出现，为两人续上热茶时，瓷杯与石桌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
殷三缺放下了茶杯。
他终于明白，欧阳青禹口中的“业力”，究竟是何等沉重的东西。
李振国的神色愈发严肃：
“这本该是警方处理的范畴。但问题是，从三个月前开始，事情变得不对劲了。”
“那些被裁掉的员工里，突然开始有人觉醒异能。而且他们的情绪普遍非常偏激，充满了对绿林集团和周建树的仇恨。”
“最可怕的是，觉醒者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实力最强的已经堪比练气后期的修士。
今天在闹市区动手的还只是受到刺激的普通人，如果是异人袭击，一旦失控，会在短时间内造成大量死亡。”
李振国攥紧了拳头，言语间满是无力。
“现在，我们镇夜司的人手，已经远远跟不上这些突然觉醒的异人的数量。”
“而且这种现象，已经开始向全国其他地方蔓延。”
“似乎……只要一个人被不公平地对待，只要他心中的负面情绪足够强烈，就有可能觉醒异能。”
“这样下去，一旦数量突破某个临界点，整个社会秩序都可能崩溃，我们再也压制不住了。”
他看向殷三缺，带着一丝探寻：
“殷馆主，我们内部有专家猜测，这会不会是某种能够吸收、转化负面情绪，并催生异能的邪道神器在作祟？”
殷三缺摇了摇头。
“不是神器。”
他平静地看着李振国，说出了欧阳青禹告诉他的那个词。
“是业力。”
“业力？”
李振国显然对这个词很陌生。
“这些资本家为了追求极致的利益，早已抛弃了人伦道德，将活生生的人视作可以随意丢弃的工具和耗材。”
殷三缺的语调平淡，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由此滋生出的怨恨、不甘、绝望，庞大到足以扭曲现实。”
“这股力量，正在侵蚀着人间的正气。
它会让所有人都变得偏激易怒，以后可能不仅仅是被裁员的人，甚至邻里之间一点小小的口角，都可能瞬间升级为不死不休的凶杀案。”
李振国听得心头发寒，他急切地问道：
“那……那这东西怎么对付？这种无形的业力，不是人力能解决的啊！”
他几乎是在恳求了。
“殷馆主，请您教我！”
殷三缺再次摇头，这一次，脸上多了一丝嘲弄。
“没办法。”
“这种事，就是天上的神仙来了，也一样束手无策。”
“历史上能解决业力的唯一方法，就是让老百姓心中不再有怨恨。”
“否则，业力积攒到一定程度，天灾人祸，必然而至。王朝更迭，莫外如是。”
看着李振国瞬间煞白的脸，殷三缺给他指了条路。
“解铃还须系铃人。建议你们从法律的根源上下手，让道德和人情重新凌驾于利益之上。”
“把那套吃人的资本思想彻底镇压下去，让企业回归它该有的气度和风骨，而不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鬣狗。”
李振国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满是苦涩。
这谈何容易。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女声从后方的屋门处传来。
“他说的是治本之法，但已经晚了。”
欧阳青禹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她穿着新买的衣服，漫步走来。
或许是谈及民生，她立即展现出女帝的气质。
她走到石桌旁，看向李振国：
“业力侵蚀人间，会动摇六道轮回的根基。当它积累到一定程度，轮回的秩序将会崩塌。”
“到那时，人间与幽冥的界限会变得模糊。处处都会是怨魂索命，厉鬼横行。”
“天下，将大乱。”
李振国霍然起身，身体因为震惊而微微颤抖。
他终于明白了这件事的恐怖之处，这已经不是社会危机，而是末日预兆。
“我明白了……”
他对着殷三缺和欧阳青禹深深一躬。
“多谢二位解惑。”
说完，他拿起公文包，甚至顾不上再多说一句客套话，便转身急匆匆地离开了小院。
脚步声远去，院内重归寂静。
殷三缺重新端起茶杯，看着欧阳青禹：“你吓到他了。”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欧阳青禹的语调毫无波澜。
她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不过，这次的业力扩散，速度不太正常。就算绿林集团造孽深重，也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催生出如此规模的异人。”
“这家公司，有问题。”
欧阳青禹看向殷三缺。
“查一查，或许会有意外的惊喜。”
殷三缺放下了茶杯，指尖在石桌上轻轻敲击着。
惊喜吗？
他神识扩散，和谢红鸾的元神连接。
“红鸾，命令曹均和沈冲，动用你们所有的力量，去查一家叫做‘绿林集团’的公司。”
“我要知道它所有的股权结构、资本链条，以及它背后，真正操控着它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