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旬九月秋风里带了多点凉意，周汐拿起文艺部的活动策划表往教学楼走，看见操场角落围了两圈人。
挤进去才发现，是高二两个男生在比替身，一个能操控并召唤气球，替身外形如彩圈重叠；另一人替身外形是只脑袋大小的金属甲虫，沿气球绳往上爬，爬过之处，红气球皮就会变得像玻璃一样脆。
喧嚣被拉长了。
口哨声变成低沉延绵的嗡鸣，哄笑被拆解成缓慢音节，艰难在凝滞里散。
一只被踢飞的气球好似停滞上升，以近乎傲慢的缓慢速度旋转，附其上的每粒尘埃都清晰可见。
一切仍在动，时间在这区域里，真切淌成0.5的慢速。
围观者们表情变缓，笑容一毫米一毫米地攀升，除了…能清楚看见金属甲虫颚部往气球绳根部咬去的她…
别玩了，再闹要被德育处抓了！ 周汐小喊一声，『虚度光阴』伸手戳破一个飘到眼前的气球，爆炸声里，那两个男生赶紧收了替身，捡起气球皮溜了。
围观群众们亦随之散退，各回各班。
舒了口气，周汐刚转身，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名字，回头看见箫默拿着羽毛球拍跑过来，额头沾了些汗，运动服拉链没拉，领口还沾点草屑。
刚那下……是你替身吧？时间变慢的感觉，上次体育课，你帮我捡飞出去的接力棒时，我就有过这种错觉。
并非错觉… 周汐摊手。
箫默把球拍往肩上一扛，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策划表，文艺部要搞新活动？
嗯，要弄个中秋晚会，正愁场地。 周汐把表递给他看，上面画了几个潦草场地草图，体育馆要留给校队训练，礼堂又太闷，你有没有什么主意？
箫默低头盯策划表，手指点点那栏：其实操场也不是不行啊，中秋不是要赏月吗？露天场地多合适。
抬头往操场中央扫了一圈，就是得解决照明和座位的问题——不过咱记得后勤处有折叠椅，还挺多… 忽然他话锋一转，稍稍红了脸，压低声音，那个……中秋晚会的节目单，能不能给罗霖留个好位置？
你俩进展还真够快呀… 周汐故意把两个字咬得重了些，见箫默耳朵瞬间红透，像被夕阳染过的云朵。
没再逗他，指向策划表空白处，行啊，不过你得帮我个忙——后勤处那几个大叔可不好说话，你上次帮他们修过音响，正好去借折叠椅。
于是箫默乖巧的点了几下头，大课间快要结束了，预备铃响起，两人并肩往教学楼走，路过公告栏时，箫默便看见上面贴了张新通知——
“替身安全使用规范”，下面是几个卡通小人，分别举“禁止在食堂用替身抢饭”“禁止用替身篡改考试成绩”的牌子。
后勤处那堆折叠椅据说堆在仓库最里面，得再来点帮搬的… 周汐微微后仰，嘴角翘起个略显懒洋洋的弧度。
箫默立刻挺直腰板，把羽毛球拍往胳膊肘里一夹：“没问题！放学咱就跟你去搬，顺便叫上罗霖一起？完全看不出来，她力气比很多男生还大，上次搬新书，她一个人扛了四箱。
提到罗霖时，眼睛亮了亮，指尖无意识摩挲球拍握柄，对了，她最近在练吉他弹唱，说想在晚会上表演，你看……
节目单还没定呢，让她报就行。 周汐忽然想起什么，昨天我去学生会交表，看见高三的学姐用替身布置公告栏——她的替身是只纸鸢，能把彩纸剪成花瓣形状，飘在空中不会掉。到时候晚会装饰，说不定能找她帮忙。
快走，下节是数学老师的课，迟到要罚抄公式。 箫默三阶并作两阶冲上楼梯，反手抓住栏杆…
粉笔灰代替尘埃在光柱里飞舞，黑板三角函数公式被擦去又重生，窗外云絮从东窗漂移到西窗。
课程表格子被钢笔划掉，日光灯管代替太阳亮起，下课铃刺穿晚霞。
操场草坪被晒得暖融融的，罗霖指尖捏着片刚捡的银杏叶，坐在野餐垫上，又用另一只手戳戳飘在眼前的迷你模型——那是箫默用『思构寰宇』捏出的小飞船，银灰带蓝的粒子在下午阳光下闪起细碎的蓝光，慢慢绕着少女的灿白发梢转圈圈。
『思构寰宇』粒子散开，转瞬间又聚成只兔子形状的建模，耳朵还会晃动，罗霖忍不住浅浅的笑出声，把银杏叶往下递：再弄个不一样的。
没问题！ 箫默眼睛一亮，粒子迅速重组，一只衔起银杏叶的银白小鸟扑棱翅膀，稳稳落在罗霖张开的掌心，触到皮肤时还带点微凉触感。
怎么样？ 他以右食指的指腹蹭了蹭她手背，下次还能给你弄个会发光的蓝月，中秋晚会用刚好。
谢谢… 罗霖脸颊微红，刚想在说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带着股没遮没拦的冲劲，箫默笑容僵在脸上，手忙脚乱地收回『思构寰宇』，粒子“唰”地一下融进袖口，连点光都没剩。
牢哥！你怎么在这！ 一位身高估摸刚一米六的少年声音炸在身后，初二校服的衣角还在晃，显然是跑过来的，背着个贴满卡通贴纸的红色旧书包，其衣领写着名字：杨柚，大概是怕舍友拿错。
这男孩盯着箫默和罗霖之间的短小距离，眉头皱成疙瘩，你不是说下午要帮我找漫画吗？怎么又跟……跟学姐待在一起？
杨柚？你怎么来了？ 箫默赶紧收回放在罗霖手背的手，再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拉开和她的距离，语气不自觉放软，不是说下午在你们初中部自习吗？
自习没意思！ 杨柚噔噔噔跑上来，一把抓住箫默细胳膊，力气不算多大，可动作粗鲁，箫默皱着眉头站起来。
我想去图书馆，你陪我去——上次你说要给我找的那本漫画，今天肯定到了！
边说着，杨柚眼睛又瞟向罗霖，嘴撅得能挂油瓶，哥，你跟这个白头发怪姐姐待多久了？都不找我玩。
她是我朋友。 箫默赶紧拉住杨柚的手腕，尴尬地笑了笑，牢弟，别没礼貌，快跟罗学姐打招呼。
然而杨柚心生嫉妒起来，肩膀飘起团灰黑鬼影，是其替身『独奏灾火』现形，扭曲“身体”边缘翻滚，像块浸墨抹布，睁开那双浅绿鬼火小眼，一张布偶似的破嘴裂到耳朵根，有股像脚气的口臭飘过来，罗霖下意识屏住呼吸，可还是吸进去一点，鼻尖立即涌上恶心酸意。
好吧……学姐好… 杨柚声音带哭腔，『独奏灾火』嘴里钝牙闪闪，口臭更浓，这次口臭转向几米外路过的狸花猫，那只猫刚吸了口气，原地蹦起，爪挠自背，显然是被杨柚此刻又委屈又有点得意的情绪影响，浑身发起痒来。
要不改天再… 箫默一边跟弟弟解释一边偷偷看罗霖表情——她笑容已经淡了，而且用手掌在自己手臂擦擦，应该是感到一些冷，是杨柚替身能力的效果，情绪体感化，箫默知道，杨柚总是这样控制不好替身，周围吸入那股特殊脚气的人就会随他情绪而改变体表感受。
感到尴尬无趣的罗霖站起身拍拍衣服草屑，扭头就要往教室方向走，声音低了下去：你们有事的话，我先回去复习了。
别啊罗霖，我…… 箫默急着走去拉她手，一道阴影从身后刚好罩住杨柚后脑，跟着，周汐话声传来：没看见你哥正跟人好好说话吗？别坏了人家的好事呀。
一扭头，看到个不认识而且块头不小的陌生学姐，杨柚咬住嘴唇，眼睛瞪得圆圆的，不敢跟周汐对视。
不要太往心里去呀…他就是那小孩子脾气…我会好好管教的…
此刻箫默跟罗霖连连道歉，眼神真挚，内心把自己那傻弟弟骂了800遍，总算让罗霖眉头舒展开，脚步也随之停下。
我……我就是想让哥陪我去图书馆。 匆匆收起『独奏灾火』与臭气，杨柚声音弱了下来，没了刚才的激动。
目光从这傻小子脸上移开，周汐走到一旁，从兜里抽出一张纸展开，是晚会流程，递给罗霖：这是初步的节目单，你看看有没有想报的？ 语气比刚刚柔和了点，像冰块化了点边角。
罗霖接过单子，指尖划过“器乐独奏”那一栏时，红瞳亮了亮，捏着纸页的边角，小声说：我……会弹钢琴。
声音很轻，却带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捕捉到关键词的箫默立刻凑过来拍马屁：钢琴？罗霖你太厉害了吧！我妈让我学过小提琴，我拉得跟锯木头似的……
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拍了下手，对了，月末模拟考的范围，周汐你看了吗？物理最后几道大题我完全没头绪。
物理？ 一听，周汐皱起眉，把流程单收起来，别跟我提理科，看见公式就头疼，我打算考前突击背背文科，理科就别管，要是能及格的话那就谢天谢地。
及格？ 箫默瞪大了眼，周灸队长不是拿过全国物理竞赛金奖吗？你没遗传点基因啊？
他是他，我是我。 周汐语气淡淡的，我哥哥当他的人生赢家，我混我的小美日子，挺好。
话刚出口，她也觉得这话太随意，又补充了句：呵呵呵，反正我家不指望两个孩子全部考名校。
旁边的杨柚想过来插几句话，听到“模拟考”三个字，脸瞬间垮了，往后退两步，转身就跑，身后书包带子甩得像两条小尾巴——对于学渣来说，考试这两个字比替身能力的脚臭味还让人窒息。
牢弟… 箫默望着义弟背影叹气：这小子，一提学习就溜得比谁都快。
转头又看向周汐，其实你不用急，理科这东西，入门了就……
打住！ 周汐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再说下去我要当场表演个原地失忆。
她又看了眼腕表，我得去趟图书馆，借本诗集，比起越来越难的各种公式，我宁愿背十首唐诗。
夕阳从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操场另一端传来初中部的喧闹，有替身使者学生在操场上放又在整花活，彩光落在箫默脸上，带点少年心事的甜，也带点暗流涌动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