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幽绿色的光标,在漆黑的屏幕上固执地闪烁着,像黑暗中窥伺的眼睛,又像绝境中唯一的灯塔。
苏韫莬的手指悬在冰冷的按键上方,剧烈地颤抖着。冷汗浸湿了他的掌心,黏腻地附着在手机粗糙的塑料外壳上。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带来阵阵眩晕和耳鸣。
说什么?
该说什么?
一句“救命”?苍白无力,且可能暴露他神志清醒的事实,引来立刻的镇压。
表明身份“我是苏韫莬”?如果另一端是敌人,这无异于自投罗网。
询问对方身份?“你是谁?”——太直接,太危险,可能吓退对方,或者触发未知的反应。
他的大脑在药物的残渣和极度的紧张中飞速运转,试图在几秒钟内找到一个最安全、最有效、最能传递关键信息又不至于立刻招致毁灭的措辞。
时间不等人。多一秒连接,就多一分被发现的危险。凌曜既然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意味着这个通道极不稳定,或者监控有其盲区,但绝不可能长久。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快速而无声地在按键上敲击起来。老式手机按键生硬,每一下按压都发出极其细微的“咔哒”声,在这死寂的房间里却如同惊雷。
他没有称呼,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核心,用最简洁的电报式语言:
【位置:不明。山地荒野,玻璃建筑,远处有雪山。处境:被控,药物,急需医疗援助与外联。身份验证:周律师知悉。风险:极高,监控严密,此通道或单次有效。勿回此频,寻安全方式。】
他不敢提及顾言澈他们的名字,怕这条信息落入不可控之手,引来更疯狂的报复。他只提供了最模糊的位置特征(山地、荒野、玻璃建筑、雪山),强调了被控制和药物侵害的处境,点出周律师作为身份验证的关键,并警告了极高的风险和此通道的不稳定性。最后那句“勿回此频,寻安全方式”,是他能想到的、保护这个可能存在的救援者,也保护自己的唯一方式。
信息输入完毕。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按下了发送键。
屏幕上显示“发送中…”,那绿色的进度条缓慢地移动着,每一毫米都牵动着他的神经。
一秒,两秒……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
突然!
走廊外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不是幻听!
苏韫莬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有人来了!
是起夜的叶曦沐?还是警觉的顾言澈?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炸裂的声音!来不及了!
他看也不看屏幕是否显示发送成功,用最快的速度,拇指狠狠按向关机键!同时另一只手胡乱地将手机塞进枕头底下最深、最隐蔽的角落!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房门把手被轻轻转动了!
苏韫莬猛地向后躺倒,扯过被子盖到下巴,紧紧闭上眼睛,拼命调整着狂乱的心跳和呼吸,试图伪装出沉睡的姿态。因为极度的惊恐和匆忙的动作,他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门被推开一条缝。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
没有开灯。
没有走进来。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苏韫莬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同冰冷的探针,扫描着他的每一寸伪装。他死死闭着眼,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一下,全部的意志力都用来控制身体的自然和呼吸的平稳。
是顾言澈。只有他,会有这种无声的、压迫性的审视。
他在怀疑什么?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还是仅仅是例行的、不放心下的查看?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赤足行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那道目光终于移开。
房门被重新轻轻带上,锁舌发出几不可闻的“咔哒”一声。
脚步声渐渐远去。
直到确认外面再无动静,苏韫莬才敢缓缓睁开眼,大口大口地、无声地喘着气,如同离水的鱼。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睡衣,带来一阵阵冰凉的战栗。
他活下来了……暂时。
但那条信息……
发出去了吗?
他不敢立刻去查看枕头下的手机。顾言澈的警觉性太高,刚才的查看绝非偶然,他必须等待更长时间,确保绝对安全。
他躺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心脏依旧在疯狂地跳动,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对信息是否成功发送的焦灼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逼疯。
那条信息,是他盗取来的、微弱的火种。
它是否已经传递了出去?
是否能在无尽的黑暗中,点燃一丝希望?
还是说,它如同石沉大海,无声无息,而他刚刚冒险的行为,只是加速了自己毁灭的进程?
他不知道。
他只能等待。
在绝望与希望交织的炼狱里,继续等待。
而枕下那部冰冷的手机,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以及那句承载了他所有求生欲望的、孤注一掷的求救。
盗火者已行动。
现在,只看那火种,能否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