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苏韫莬过得浑浑噩噩。
厉战的强势宣告和秦玦冷静的法律协议，像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脑海里拉扯。他试图用日常的琐碎来麻痹自己，打扫卫生，计算收支，却总是心神不宁。
秦玦的效率果然极高，第二天下午就将两份措辞严谨、条款繁复的协议草案发到了他的邮箱。苏韫莬点开看了几眼，那些“意定监护人”、“代理权限”、“资产托管范围”的字眼让他头晕目眩，仿佛那不是保障，而是一纸将他未来彻底交托出去的卖身契。
他回复说需要时间仔细看看，秦玦只回了一个「好」，没有催促，却比催促更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苏瑾棽敏锐地察觉到了哥哥的心神不宁，变得更加粘人，几乎寸步不离，眼神里总是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他绝口不提那晚的失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这种刻意的正常，反而让苏韫莬更加不安。
第三天下午，苏韫莬正在厨房准备晚饭，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是一个关系还算可以的高中同学打来的。
“喂？王薇？”
“苏韫莬！卧槽！真的是你啊！”电话那头的声音激动得几乎破音，“你上电视了！不对，上直播了！全球直播！你什么时候跟K神认识的？！还瞒得这么紧！”
苏韫莬一头雾水：“……什么K神？什么直播？王薇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认错！虽然就一闪而过，但那绝对是你！你等着，我截屏发你！就在‘巅峰之战’全球总决赛的直播现场！K神刚才摄像头扫到观众席，你就在他旁边的VIp区！现在网上都炸锅了！”
王薇语速极快地说完就挂了电话，留下苏韫莬握着手机，完全处在状况外。
巅峰之战？他知道这个游戏，老三凌煊（xuān）好像就是职业选手，玩的就是这个，而且非常厉害……K神？好像是凌煊的游戏Id？
他心头猛地一跳，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微信提示音急促地响个不停，不仅是王薇，好几个几乎不联系的同学、甚至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都发来了消息，内容无一例外，全是震惊和询问。
王薇的截屏和图解很快发了过来。
那是一张直播画面的截图，背景是绚烂的电竞舞台，一个穿着黑金色队服、头发挑染了几缕嚣张蓝色的俊朗青年正对着镜头飞吻，笑得张扬不羁——正是老三凌煊。而在他侧后方的VIp观众席上，一个穿着简单白t恤、脸色有些茫然无措的清瘦侧影，被用红圈特意标了出来。
那张脸，不是苏韫莬又是谁？
苏韫莬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这怎么可能？！他明明好好待在家里厨房，怎么会出现在万里之外的比赛现场？！
他颤抖着手点开王薇发来的直播链接。
画面正好是比赛间隙，镜头再次给到了刚刚赢下一局、正接受主持人采访的凌煊。凌煊嘴角勾着痞气的笑，眼神亮得惊人，带着电竞选手特有的狂傲气场。
“……是的，刚才那波操作手感很好，感觉来了挡不住。”他对着话筒，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有些失真，却依旧熟悉。
主持人笑着打趣：“看来K神今天状态神勇啊！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动力？听说你赛前特意要求在自己旁边加了个VIp座，是有很重要的人来现场支持了吗？”
凌煊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忽然侧过身，手臂一伸，精准地将镜头引向了旁边那个空着的——但在截屏里明明有人的座位！
“当然。”凌煊对着镜头，那双桀骜的眼睛仿佛能穿透屏幕，直直看到苏韫莬心里去，他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亲昵和得意，“我哥来了，专门来看我夺冠的。”
【哥？！K神还有个哥哥？从来没听说过啊！】
【卧槽！刚才镜头扫到的是真的？！我还以为是眼花！】
【哥哥呢？座位怎么是空的？】
【K神叫哥哥的语气好甜啊！和平时狂霸拽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哥哥好看吗？求镜头再给一次！】
【查到了！刚才那个座位号对应的票根信息名字是……Su Yun Shen！】
【苏韫莬？是谁？】
弹幕彻底疯狂，密密麻麻地刷过，几乎淹没了整个屏幕。
苏韫莬看着屏幕上那个空座位，听着凌煊那一声再自然不过的“我哥”，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冰冷。
凌煊……他在利用全球直播的镜头，公然撒谎，向所有人宣告他的存在！
可是，他是怎么做到的？那个座位上的“人”是怎么回事？
主持人显然也愣住了，看着空座位：“呃……可是K神，你哥哥好像暂时离席……”
凌煊笑容不变，甚至带着点无奈的宠溺，对着镜头摆了摆手，仿佛在跟谁打招呼：“没事儿，我哥他脸皮薄，害羞，被我刚才的操作帅跑了。哥，别躲了，看到你了，回来坐好。”
他的语气那么自然，那么笃定，仿佛苏韫莬真的就躲在镜头之外的某个角落。
这一刻，苏韫莬终于明白了。
根本没有真人到场。那之前的镜头扫过，要么是凌煊提前合成的影像，要么是找了身形相似的人伪装修图！目的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在全世界面前，把他拖下水！
凌煊不在乎他会不会被卷入舆论风暴，不在乎他会不会被扒得底朝天，他甚至享受这种公开的、带着恶作剧和绝对占有意味的宣告！
“嘟——嘟——嘟——”
手里的锅铲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苏韫莬脸色惨白，手指冰凉，几乎握不住手机。
直播画面里，凌煊已经转回去继续接受采访，语气轻松，仿佛刚才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但弹幕和社交媒体上，关于“K神神秘哥哥苏韫莬”的讨论，已经以爆炸般的速度蔓延开来。
电话再次疯狂响起，这一次，是陌生的号码，一个接一个，仿佛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苏韫莬惊恐地看着不断震动的手机，像是看着什么洪水猛兽。
他一步步后退，撞到了冰冷的墙壁，无路可退。
虚拟世界的聚光灯，以一种无比荒唐和强势的方式，穿透万里，精准地打在了他这个蜷缩在老旧厨房里的“无业游民”身上。
无所遁形。
而那个将他推入这场风暴的人，正在世界的另一端，享受着比赛的胜利和……宣告所有权带来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