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是火种,在绝境的寒风中摇曳,却也能点燃垂死之躯的最后气力。那来自地底深处的、规律而微弱的震动,如同冥冥中的指引,让苏韫莬几乎冻结的血液重新开始艰涩地流动。
他趴在冰冷湿滑的混凝土碎块上,不顾膝盖传来的剧痛和全身肌肉的悲鸣,用近乎麻木的手指,疯狂而执拗地在那片废墟中摸索。雨水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模糊了触感,碎石和尖锐的金属边缘一次次划破他的指尖,留下细密的伤口,但他浑然未觉。
找到了!
在几块交错坍塌的楼板下方,一个被杂草和淤泥半掩的、直径约半米的圆形金属井盖隐约可见!那规律性的震动,正是从这井盖之下传来,更加清晰!
这不是普通的市政井盖,上面没有常见的标识,只有一些模糊的、类似工业符号的蚀刻,覆盖着厚厚的铁锈和污垢。边缘有撬动的痕迹,似乎曾经被人打开过。
生的入口,就在眼前!
苏韫莬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他用手抠住井盖边缘冰冷的缝隙,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抬。井盖异常沉重,加上雨水和锈蚀,纹丝不动。他一次次尝试,受伤的膝盖因为用力而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不能放弃!
他喘息着,环顾四周,找到一根半埋在泥土里的、手臂粗细的扭曲钢筋。他将钢筋的一端塞进井盖的缝隙,利用杠杆原理,用身体的所有重量压了下去!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井盖被撬开了一道缝隙!一股更加浓郁、带着陈腐机油和地下潮气的味道涌了出来!
苏韫莬精神一振,再次发力!
“哐当!”
沉重的井盖终于被彻底撬开,翻倒在一边的泥泞中。
洞口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以及一架锈迹斑斑、湿漉漉的垂直铁梯。那规律性的震动声源似乎就在下方不远,带着一种低沉的嗡鸣。
没有时间犹豫!身后,秦铮那如同实质般的意志搜索浪潮又一次扫过,距离更近了!
苏韫莬毫不犹豫,忍着膝盖和脚底的剧痛,转身,抓住冰冷湿滑的铁梯,小心翼翼地向下爬去。
铁梯很高,似乎通往极深的地底。每向下一步,上方洞口透入的微光和风雨声就减弱一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重的黑暗和那股低沉的、仿佛来自地脉深处的嗡鸣。空气潮湿冰冷,带着浓重的金属锈蚀和尘埃气味。
爬了大约十几米,脚下终于触到了坚实的地面。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宽阔的地下通道或维护廊道,比萧驰那个赛车场所在的隧道更加古老、破败。穹顶很高,隐没在黑暗中,两侧是粗糙的混凝土墙壁,布满了渗水的痕迹和苔藓。远处,那规律性的嗡鸣声变得更加清晰。
苏韫莬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着,暂时脱离了暴雨和那令人窒息的意志搜索,劫后余生的虚脱感阵阵袭来。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膝盖肿胀,脚底布满伤口,浑身湿透,冷得发抖。状态糟糕到了极点。
但他还活着,而且暂时安全了。
他撕下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摆,勉强包扎了一下脚底和膝盖的伤口,然后挣扎着站起身,沿着通道,朝着那嗡鸣声传来的方向走去。他需要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那声音的来源是什么,以及……这里是否真的安全。
通道很长,似乎没有尽头。只有他孤独的、一瘸一拐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产生微弱的回响。那低沉的嗡鸣如同背景噪音,始终存在,指引着方向。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不是自然的阳光,也不是电灯,而是一种……幽蓝色的、如同某种特殊仪器发出的冷光。
苏韫莬警惕地放慢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
通道在这里到了一个尽头,连接着一个更加开阔的空间。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洞,仿佛将整座山腹都掏空了一般。空洞的中央,并非预想中的机械设备,而是……一片如同镜面般平静、却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地下湖!
湖水深邃,那幽蓝的光芒正是从湖底深处透出,将整个巨大的空间映照得如同魔幻之境。湖面没有丝毫涟漪,平静得诡异。而那持续不断的、规律性的低沉嗡鸣,其源头,正是这片散发着光芒的湖水!仿佛这整片湖泊,就是一个活着的、正在呼吸的庞大生命体,或者……某种无法理解的巨大能量源!
更让苏韫莬震惊的是,在湖泊的岸边,散落着一些明显是人工建造的、风格极其古老甚至有些怪异的石质建筑残骸。这些残骸与他之前见过的任何现代或古代建筑都不同,线条扭曲,充满了非欧几里得几何的怪异感,上面雕刻着一些早已模糊不清、却隐隐让他感到眼熟的符号——与之前那个金属井盖上的符号,以及“普罗米修斯”观测站里某些标记,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
这里……根本不是普通的废弃隧道或地下设施!
这是一个……远古的、与“普罗米修斯”项目可能有着某种渊源的……遗迹?!
苏韫莬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感觉自己仿佛无意中闯入了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埋藏着更深层秘密的圣地。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湖边,蹲下身,试探着将手伸向那幽蓝色的湖水。指尖在触碰到湖面的瞬间,一股微弱但清晰的、类似电流般的刺痛感传来,同时,他意识中的那层“护甲”似乎与湖水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的共鸣,微微震颤起来!
这湖水……蕴含着能量?!一种与“火种”特质可能相关的能量?!
就在他震惊于这个发现时,一个苍老、沙哑,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身后响起,在这寂静而魔幻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和……惊悚。
“你终于……找到这里了,‘火种’。”
苏韫莬猛地回头!
只见在湖边一处巨大的、如同祭坛般的古老石质建筑阴影下,不知何时,竟然盘膝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破旧不堪、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灰色袍子的老人。他须发皆白,面容枯槁,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仿佛已经在这里坐了几个世纪。但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没有普通老人的浑浊,反而清澈得如同孩童,却又深邃得如同他身后的幽蓝湖泊,里面仿佛倒映着星辰生灭,时光流转。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苏韫莬,眼神平静,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苏韫莬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摆出了防御的姿态,意识中的“护甲”瞬间提升到最高警戒状态。
“你是谁?!”他的声音因为紧张和虚弱而沙哑。
那灰袍老人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向那片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湖泊,又指向苏韫莬,嘴角似乎牵起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无尽沧桑的弧度。
“我是这里的……看守者。”
“而你……”
“是这片‘源初之湖’……等待了无数岁月的……回响。”
地脉的回响,穿越了时光。
在这幽蓝的湖畔,与迷失的“火种”,悄然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