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个情真意切法?”
“嗨!听说把自己骂成是阴沟里的臭虫,茅坑里的石头!还说傻……不对,是何主任,是咱们轧钢厂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是所有工人学习的楷模!”
“噗嗤——哈哈哈哈!”
院里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
“我的妈呀!这话他许大茂能写出来?他那张嘴,平时不是能把死人说活,就差说自己是玉皇大帝的亲戚了吗?”
“可不是嘛!我还听说,写到最后,说自己是‘猪油蒙了心’,嫉妒何主任的才能,才干出这种小人行径!”
“哈哈,这孙子也有今天!让他平时眼睛长头顶上!”
“………”
贾张氏坐在自家门口的门槛上,听着院里这些议论,脸色铁青,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呸!废物点心!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告个状都告不明白,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她骂骂咧咧,声音尖酸刻薄:“还不是那个小绝户运气好!修个破房子有什么了不起的!等着瞧,爬得越高,摔得越狠!”
屋里。
正在给孩子掖被角的秦淮茹,听着外面的哄笑和婆婆的咒骂,手里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忽然觉得,贾张氏说错了。
何雨柱不是在往上爬。
他是从一开始,就跟他们不在一个坑里。
人家是在平地上盖楼,一砖一瓦,踏踏实实,所以越盖越高,越来越敞亮。
而他们一家,是陷在一个泥潭里。
婆婆的咒骂,孩子的哭闹,还不完的人情债……
这些就是泥,越挣扎,陷得越深,连喘口气都费劲。
秦淮茹慢慢直起身子,透过自家黑洞洞的窗户,望向对面何家那扇透着明亮光晕的窗。
那光,好像越来越亮了。
而自家的这片黑暗,也似乎越来越浓。
………………
许大茂的三千字检讨,第二天,也传遍了轧钢厂的每个角落。
这玩意儿,比厂里任何宣传标语传得都快,都深入人心。
后厨。
午饭刚过,油烟味尚未散尽,几个帮厨凑在一块儿,嘴里叼着烟卷,正聊得热火朝天。
“哎,听说了吗?许大茂那检讨,写得真他娘的孙子!”
“何止是孙子,我听放映科的人说,他把自己比成阴沟里的蛆,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一个帮厨,学着许大茂平时阴阳怪气的调调,捏着嗓子模仿,惹得众人一阵怪笑。
“哈哈哈!真的假的?他还说啥了?”
“那词儿可多了去!说咱们何主任是‘冉冉升起的新星’,是‘工人阶级的楷模’,他自己则是‘被猪油蒙了心的革命队伍里的蛀虫’!”
“我的妈呀!”
小赵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笑得前仰后合,手里的烟卷差点抖掉:“这孙子也有今天!他平时尾巴不都翘到天上去?见着谁都拿鼻孔看人!…”
“这回倒好,自己把脸皮撕下来,扔地上踩!解气!太他妈解气了!”
何雨柱听见动静,没进去。
就靠在门框上,听着里面的哄笑,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这帮小子,干活时没见这么精神。
不过,听着确实舒坦。
车间里,气氛同样热烈。
二大爷刘海中背着手,挺着标志性的肚子,在自己管辖范围内来回溜达,脚下跟踩着风火轮似的,比平时快不止一倍。
他现在见谁都主动打招呼,脸上的官派头里,又多了几分与有荣焉的得意。
“小李啊,手里的活儿怎么样?”
他停在一个年轻工人旁边,用手敲了敲对方的机床。
“刘师傅,还行。”
“嗯,好好干。”
刘海中点点头,官腔十足,随即话锋一转,压低声音:“最近,厂里风气得注意…”
“有些人思想觉悟有问题,看不得别人好,净想着背后捅刀子。这种人,成不了气候!”
他没点名,但谁都知道说的是谁。
说完,刘海中眼尖瞥见何雨柱正从食堂那边走来,立马跟见了亲人似的。
脸上瞬间堆满笑容,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嗓门洪亮。
“何主任!忙完了?你看看你,刚把家里拾掇好,就一头扎进厂里,真是咱们厂的劳模!”
何雨柱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不适应,只能客气两句:“刘师傅,您客气了,这不都是应该做的么。”
“应该的?那可不一样!”
刘海中一摆手,凑近了些。
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有些人就是见不得你好!不过你放心,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厂领导心里有数,我们这些老工人心里更有数!”
他拍了拍胸脯。
一副正义化身的模样:“以后有事,你言语一声!二大爷肯定站你这边!”
…………
不远处,一车间的角落里。
易中海默默擦拭着手里的卡尺,对周围的议论声充耳不闻。
机油的味道混杂着铁屑的腥气,他手里的白棉布在一遍遍擦拭下,已经变成灰色。
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要把冰冷的铁器擦出温度来。
“师傅。”
贾东旭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嗯。”
易中海眼皮都没抬,继续手里的活。
“那姓何的,现在越来越狂了!”
贾东旭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您听听外面那些人说的,一个个都快把他捧上天了!师傅,咱们就这么看着?…”
“他现在都敢跟厂领导称兄道弟,以后这厂里,还有咱们说话的地方吗?”
易中海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终于抬起头,看了贾东旭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不甘,只有一片死水般的疲惫。
他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徒弟,看着他满脸的嫉妒和不忿,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东旭,安心干活吧。”
他重新低下头,声音沙哑:“有些事,不是咱们能管的。”
贾东旭愣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一向敬重、视为主心骨的师傅,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不是认输是什么?
他看着易中海微微佝偻的背影,看着他专心致志擦拭卡尺的模样,心里那股火燃得更旺。
可更多的,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孤立。
天,好像要塌了。
连师傅都指望不上,他还能指望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