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影煞领命，身影悄然隐去。
慕卿九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远处隐约传来打更的梆子声。三日期限，已过去一日，时间紧迫得让人喘不过气。
“漠尘，” 她转过身，目光坚定地看向丈夫，“赵汝成此举，无非是想在粮草药材上做文章，拖延我们出征，或者让前线将士无药可用、无粮可食。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济世堂库存的药材，我已清点完毕，可随军带走七成。但这点数量，对于边境大战，不过是杯水车薪。我们必须有稳定的后续供应。”
夜漠尘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沉声道：“我已下令，动用王府和军中的秘密渠道，从江南和药都紧急采购一批药材，会直接运往边境，不走户部的明路。但远水难解近渴。最关键的那几味主药，如你所说，产自南疆，路途遥远，寻常渠道太慢。”
慕卿九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或许……我们可以双管齐下。明面上，依靠朝廷渠道，我们按部就班，甚至可以让赵汝成‘知道’我们依赖户部调拨，让他以为拿住了我们的命脉，从而放松警惕。暗地里，我让阿箬通过五仙教的特殊渠道，尝试从南疆苗寨直接收购，她们有秘法可以快速传递小批量的珍贵药材。虽然数量不会太多，但关键时刻或可救命。另外，凌虚子道长提及，他几位云游在外的道友，或许藏有些许年份久远的阳刚灵药，他已飞鸽传书求助。”
“好！就依你之计！” 夜漠尘点头，眼中露出赞许，“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让赵汝成去折腾明面上的账本，我们抓紧时间打通暗线。至于粮草，我亦安排亲信暗中筹措，绝不会让前线将士饿肚子打仗。”
夫妻二人又商议了诸多细节，直至深夜。慕卿九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寝殿，却毫无睡意。她走到隔壁房间，轻轻推开一条门缝。温暖的灯光下，小小的念念蜷缩在锦被中，睡得正香，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粉嫩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均匀，怀里还紧紧抱着夜漠尘送他的小木剑。
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慕卿九的心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却又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酸涩难言。此去边境，刀剑无眼，邪术诡谲，归期遥遥。她如何舍得下这小小的、依赖着她的孩儿？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儿子的额头，替他掖好被角。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他枕边一张皱巴巴的、画满了歪歪扭扭符号的黄纸——那是念念白日里学着画“平安符”。慕卿九拿起那张纸，看着上面稚嫩却充满祈愿的笔触，泪水终于忍不住盈满了眼眶。
“娘亲……” 睡梦中的念念仿佛有所感应，含糊地呓语了一声，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被角。
“娘亲在……” 慕卿九连忙握住儿子的小手，低声安抚，声音哽咽，“念念乖，娘亲在……”
这一夜，慕卿九几乎未眠。她在儿子床边坐了许久，又回到药房，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准备好的药材和符箓，确保万无一失。智能空间全开，反复推演着可能遇到的疫情和应对方案，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第二日，整个亲王府和济世堂如同上了发条的陀螺，高速旋转。一箱箱药材被贴上封条，打包装车；一队队精锐士兵在王府校场集结，检查兵甲；夜漠尘频繁接见军中将领，部署行军路线和作战方略；慕卿九则坐镇济世堂，与凌虚子、慧明、阿箬等人一起，赶制最后一批特效丹药和辟邪符箓，并紧急培训几名即将随军的医官，传授他们识别和初步处理“蚀魂瘴”感染症状的方法。
午后，宫中有旨，太后召慕卿九入宫。
慈宁宫内，气氛不似往日祥和。太后娘娘端坐榻上，虽强作镇定，但眉宇间的忧虑却难以掩饰。她拉着慕卿九的手，未语泪先流：“好孩子，苦了你了……这才安稳几日，又要去那等凶险之地……漠尘那孩子也是，身上旧伤未愈，怎经得起边关苦寒、刀兵厮杀……”
“母后放心，” 慕卿九反握住太后冰凉的手，轻声安慰，“陛下圣明，已做万全准备。漠尘久经沙场，自有分寸。臣妾略通医理，随军同行，亦可从旁照料。边境将士正在浴血奋战，我等岂能安坐京中？唯有尽快平定战事，方能早日归来，承欢母后膝下。”
太后拭去眼泪，叹道：“哀家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心系家国。只是……刀剑无眼，邪教歹毒，哀家这心里……实在是放不下。还有念念，他还那么小……” 说着，又落下泪来。
“念念有母后疼爱，是臣妾和漠尘的福气。” 慕卿九心中酸楚，强颜欢笑道，“臣妾离京后，念念就劳烦母后多费心了。臣妾会定期写信回来，报平安。”
“放心吧，哀家会把念念当做眼珠子般疼惜。” 太后郑重承诺，又从腕上褪下一串温润的佛珠，戴在慕卿九手腕上，“这串佛珠，是哀家出嫁时，母后所赐，在佛前供奉多年，据说能辟邪保平安。你戴着它，佛祖会保佑你们夫妻平安归来。”
“谢母后！” 慕卿九心中感动，郑重收下。
离开慈宁宫，慕卿九又去看了看正在御花园由嬷嬷带着玩耍的念念。小家伙见到娘亲，高兴得像只小鸟般扑过来。慕卿九陪他玩了一会儿，看着他无忧无虑的笑脸，心中万般不舍，却只能强压在心底。
“念念，父王和娘亲要出一趟远门，去帮陛下打坏人。” 慕卿九蹲下身，平视着儿子，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你要乖乖听皇祖母和福爷爷、秋芙姑姑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父王和娘亲回来，给你带好多好多好玩的好吃的，好不好？”
念念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但他紧紧抿着小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用力点头：“嗯！念念乖！念念是男子汉！等父王和娘亲打跑坏人回来！” 他伸出小手指，“拉钩！”
“拉钩！” 慕卿九伸出小指，与儿子的小手指紧紧勾在一起，喉咙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
离开皇宫时，慕卿九一步三回头，直到儿子的身影消失在宫墙深处，才狠下心来，登上马车。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
回到王府，已是黄昏。出征前的最后一夜，注定无眠。
夜漠尘忙碌到深夜才回到寝殿，看到慕卿九正对着一盏孤灯，仔细地缝补着他一件旧战袍的内衬，动作轻柔而专注。灯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却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忧伤。
他心中一痛，放轻脚步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拥住她，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沙哑：“别忙了，这些让下人做就好。累了一天，早点歇息。”
慕卿九放下针线，靠在他宽阔温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稍安：“我不累。倒是你，旧伤未愈，连日操劳，脸色都不好了。明日就要出征，今晚必须好好休息。” 她转过身，伸手轻抚他眉宇间的倦色，“我给你准备了安神的药汤，待会儿喝了再睡。”
夜漠尘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卿九，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边境……真的太危险了。你留在京城，照顾念念，我更能安心对敌。”
慕卿九摇摇头，目光坚定如初：“我说过，边境更需要我。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们夫妻一体，生死与共。你若不在，京城于我，不过是座华丽的牢笼。唯有并肩作战，我的心才能安定。”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压低声音道：“况且，你以为我留在京城就绝对安全吗？赵汝成那些人，还有幽冥教的暗桩，会因为我留在京城就放过我吗？说不定，我随军而去，反而能打乱他们的某些部署。毕竟，他们的主要目标，可是我们夫妻二人。”
夜漠尘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失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你呀……总是有这么多道理。” 笑声中带着浓浓的宠溺与无奈，但紧绷的心弦却因她的话奇异地松弛了几分。她说的对，无论在哪里，风险都存在。与其让她在京城独自面对暗箭，不如带在身边，至少自己能护着她。
“好，那我们就一起去。” 他收紧手臂，将她牢牢圈在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一起面对赫连勃勃，一起踏平幽冥教！然后，一起回来，陪着念念长大。”
“嗯，一起回来。” 慕卿九依偎在他怀里，轻声应和。窗外，夜风呼啸，仿佛预示着前路的艰难。
第三日，黎明。天色未亮，亲王府外已是人喊马嘶，火把通明。五千精锐凤翎卫已列队完毕，甲胄鲜明，刀枪如林，肃杀之气直冲云霄。后续的四万五千援军已在城外大营集结，整装待发。
夜漠尘一身玄色麒麟明光铠，外罩暗红蟠龙披风，腰悬龙泉宝剑，骑在神骏的乌云踏雪上，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目光锐利如电，战神之威，令人心折。慕卿九则是一身利落的银白色软甲，外罩素色斗篷，青丝高束，未施粉黛，腰间佩着短剑“流光”，袖中、药囊内藏满了各种瓶罐符箓，既有医者的仁心圣洁，又有战士的英姿飒爽。
凌虚子道长道袍飘飘，仙风道骨；慧明法师僧衣肃穆，宝相庄严；阿箬骑在白狼上，巧笑倩兮，眼中却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巴图鲁扛着巨斧，如同铁塔，战意昂扬。影煞及一众暗卫则如同幽灵般隐在队伍阴影中。
府门前，皇帝夜鸿图竟亲自率文武百官前来送行。太后也派了贴身女官前来，赐下御酒。小念念被秋芙抱着，穿着小小的锦袍，努力挺直小胸脯，不哭不闹，只是红着眼圈，用力挥舞着小手。
“漠尘，卿九，朕，在此预祝你们，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夜鸿图亲自斟满御酒，递与二人。
“臣（臣妾），定不负陛下重托！不破璃寇，誓不还朝！” 夜漠尘与慕卿九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液辛辣，如同他们此刻决绝的心情。
“出发！” 夜漠尘放下酒杯，一声令下，声震四野！
“咚！咚！咚！” 战鼓擂响，声震九霄！号角长鸣，直冲云霄！
慕卿九坐在马车中，掀开车帘，最后望了一眼巍峨的京城，望了一眼皇宫方向，望了一眼越来越小的、秋芙怀中那个用力挥舞小手的小小身影。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鼻尖的酸涩和眼眶的热意，轻轻拉上了车帘。眼神，已变得无比坚定和冰
赵汝成府邸书房内，他听着管家禀报大军已开拔的消息，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对垂手侍立的心腹低声道：“走了好……走了，这京城，才能更‘清净’。按计划行事，务必让咱们的户部调拨，‘恰到好处’地慢上几步……”
济世堂内，孙不为站在窗前，望着大军远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低声自语：“去吧，去吧……战场才是你们最好的坟墓。教主……应该已经准备好‘大礼’了吧……”
慕卿九依偎在他怀里，轻声应和。车窗外，夜风呼啸，仿佛预示着前路的艰难。
“王爷，王妃，” 影煞的声音在门外低沉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宁静，“寅时已到，亲卫营已在校场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夜漠尘深吸一口气，轻轻松开慕卿九，为她理了理鬓角的一丝乱发，目光深沉地望进她的眼底：“准备好了吗？”
慕卿九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用力点头：“时刻准备着。”
“好，” 夜漠尘握住她的手，力道坚定，“那我们，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