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着伤员,队伍的行进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陆峰脑子里的地图上,那些红点虽然被甩开了一段距离,但依旧像跗骨之蛆,远远地缀着。
“他娘的,这帮鬼子真是阴魂不散!”王铁柱吐了口唾沫,低声骂道。他刚和另一个战士换下来,正揉着被担架磨得生疼的肩膀。
“他们死了师团长,指挥系统全乱了,但越是这样,底下那些想要立功往上爬的军官,就越是疯狂。”陆-峰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一边分析道,“他们现在不是在执行命令,而是在泄愤,在抢功。”
“那咱们怎么办?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小李子的伤也拖不起。”张龙凑过来说道,眉头紧锁。
陆峰看着地图,也在快速思索着对策。他们现在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一步走错,就是万劫不复。
突然,系统地图的边缘,出现了一小撮移动的绿点。
绿点?
陆峰心里一动。系统地图里,红点代表敌人,白点代表平民,那绿点代表什么?
友军!
他立刻放大地图,仔细观察那十几个绿点。他们看起来很狼狈,行进路线毫无章法,像是一支被打散了的队伍。但他们的方向,和自己这边,隐隐有汇合的趋势。
“难道是第七路军突围出来的兄弟?”一个大胆的念头在陆峰脑海里闪过。
他决定赌一把。
“所有人,原地隐蔽!不要出声!”陆峰下达了命令。
突击队的战士们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执行了命令,迅速利用周围的地形,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陆峰独自一人,朝着绿点出现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摸了过去。他没有带枪,只是在腰里别了一把刺刀,这是为了表明自己没有敌意。
他翻过一道山梁,躲在一棵巨大的红松后面,朝着下方望去。
只见雪地里,十几个穿着破烂棉衣,形容枯槁的战士,正互相搀扶着,艰难地往前走。他们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好几个人身上还缠着渗血的绷带。他们手里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有老套筒,有汉阳造,甚至还有人拿着大刀。
但他们身上那股子不屈不挠的劲儿,陆峰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自己人!是抗联的同志!
陆峰心里一阵激动,刚想现身,但又强行按捺住了。他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万一不是第七路军,而是别的什么队伍,贸然出去,可能会有危险。
他想了想,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特定的音调,唱起了那首在东北抗日队伍里,广为流传的《松花江上》。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他的歌声不大,但在寂静的雪林里,却传出很远。
下面那支队伍,听到歌声,猛地停下了脚步。所有人都警惕地举起了手里的武器,四处张望着。
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身材高大的汉子,大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陆峰没有出去,而是继续唱着。
“……从那个悲惨的时候,脱离了我的家乡,抛弃那无尽的宝藏,流浪!流浪!整日价在关内,流浪!”
听到这里,下面那群人脸上的警惕,慢慢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那个领头的汉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也跟着,用沙哑的嗓子,唱了起来:“哪年,哪月,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家乡?哪年,哪月,才能够收回那无尽的宝藏?爹娘啊,爹娘啊,什么时候,才能欢聚一堂?”
这是对上暗号了!
陆峰不再犹豫,从红松后面走了出来,高高地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
“同志!我是林海抗日联队的陆峰!”
“林海抗日联队?”那个领头的汉子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你们是黑风口的队伍?那个在‘阎王口’打了大胜仗的陆总指挥?”
“正是在下!”
“兄弟们!是自己人!是咱们的援军!”那汉子激动地大喊一声,扔掉手里的枪,就朝着陆峰冲了过来。
他一把抱住陆峰,这个铁打的汉子,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同志啊!可算见到亲人了!我们……我们第七路军……快被打光了啊!”
其他的战士,也都围了上来,一个个泪流满面。
陆峰拍着那个汉子的后背,心里也是一阵酸楚。他能想象得到,这群人在鬼子的包围圈里,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战斗。
“同志,别哭了。我是第七路军二团三营的营长,我叫赵铁山。”那汉子抹了把眼泪,自我介绍道。
“赵营长,你们这是……从包围圈里杀出来的?”陆峰问道。
“是啊!”赵铁山一脸的后怕,“前天晚上,鬼子的大营突然就炸了锅,枪声炮声响了一晚上。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杨司令当机立断,说这是我们突围的最好机会!他亲自带着主力,朝着西边猛冲,命令我们这些小部队,各自为战,分散突围。我们三营,一百多号人,冲出来,就剩下我们这十几个了……”
说到这里,他又哽咽了。
“鬼子的大营,是我们端掉的。”陆峰平静地说道。
“啥?”赵铁山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啥?鬼子的大营……是你们端掉的?”
“我们组成了一支小分队,长途奔袭,端掉了他们的师团指挥部,还把他们的师团长,梅津,给一枪毙了。”陆峰说得轻描淡写。
但这些话,听在赵铁山和那些第七路军战士的耳朵里,却不亚于晴天霹雳!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陆峰,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神仙。
“你……你们……就你们几个人?”赵铁山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们来了三十个人。”
赵铁山倒吸了一口凉气。三十个人?千里奔袭,在几万人的大营里,杀了鬼子的师团长?
这……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我的老天爷啊……”一个年轻的战士喃喃自语,“你们是天兵天将下凡吗?”
“别说这些了。”陆峰摆了摆手,“我们也被鬼子追得够呛。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我们也不知道。”赵铁山一脸茫然,“跟大部队失联了,只能走到哪儿算哪儿,希望能碰到其他的兄弟。”
“别走了,跟着我们吧!”陆峰说道,“我们人少,正需要补充力量。你们也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等我们甩掉了鬼子,我带你们回我们的基地,到了那里,有吃有喝,有地方养伤!”
“那可太好了!”赵铁山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陆总指挥,从今天起,我们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你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
“都是打鬼子的自家兄弟,说这些干啥。”陆峰笑了笑。
他把赵铁山他们,带到了队伍的藏身处。
王铁柱和张龙他们,看到这群突然出现的友军,也是又惊又喜。
当他们听说了这支队伍的遭遇,又听说了陆峰他们的壮举后,两拨人之间的隔阂,瞬间就消失了。
“来,兄弟,吃块饼干!”王铁柱把自己仅剩的一块压缩饼干,塞到了一个第七路军的伤员手里。
“同志,抽根烟。”一个老兵,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烟叶,卷了一根旱烟,递给了赵铁山。
虽然物资极度匮乏,但所有人都愿意把自己的那一份,分给这些刚刚经历过血战的同志。
陆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暖洋洋的。
这就是革命队伍。无论来自哪里,无论番号是什么,只要是为了打鬼子,为了救中国,那大家就是亲兄弟。
有了赵铁山这十几个生力军的加入,陆峰的队伍,壮大到了四十多人。更重要的是,赵铁山他们对长白山这片区域的地形,比陆峰他们熟悉得多。
“陆总指挥,我知道一条小路,叫‘阎王鼻子’,那地方,只有山里的老猎人知道。从那里走,可以甩开鬼子的大部队!”赵铁山在地图上,给陆峰指了一条连军用地图上都没有标记的路线。
“好!就走这条路!”陆峰当机立断。
有了向导,有了新的力量,陆峰感觉,回家的希望,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