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道光柱,是帝国的“裁决”。
它们撕裂了大气,蒸发了云层,将沿途的一切都化作虚无。
光柱所蕴含的能量,足以瞬间抹平一座大陆,煮沸一片海洋。
这是凡人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想象的力量。
是神明用来清洗世界的怒火。
青丘月瘫坐在地上,彻底放弃了思考。
在那三道光柱亮起的瞬间,她眉心的“锁”已经不再是滚烫,而是直接化作了一片虚无的死寂。
在那绝对的毁灭面前,所谓的皇子意志,所谓的帝国气运,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都是尘埃。
老人依旧保持着鞠躬的姿势。
他背对着那三道足以毁灭一切的光柱,面向着酒馆里那片昏暗的楼梯。
仿佛身后落下的不是末日天罚,只是几片无关紧要的秋叶。
他的脸上,没有恐惧。
只有愧疚。
一种没能为主上扫清所有烦恼的,深深的愧疚。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光柱在青丘月那双空洞的狐瞳中,不断放大,放大。
即将吞噬一切。
就在光柱的前端,即将触碰到酒馆那脆弱的屋顶时。
二楼,再次传来了那个慵懒的,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
“没完了是吧?”
声音不大。
甚至有些模糊。
像是一个人翻身时,随口嘟囔的梦话。
可就是这句梦话,让整个世界,再次凝固。
那三道毁天灭地的光柱,在距离酒馆屋顶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停下了。
是的,停下了。
不是变慢,不是消散。
就是毫无道理地,戛然而止。
仿佛三条正在高速俯冲的毒蛇,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七寸。
它们依旧保持着前冲的姿态,光芒依旧炽烈,能量依旧狂暴。
但就是无法再前进分毫。
那毁灭性的能量,在酒馆屋顶那层薄薄的灰尘前,堆积,压缩,发出无声的嘶吼。
“吵死了。”
顾凡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带上了一丝明显的不耐烦。
他似乎终于坐了起来。
木质的床板,发出一声轻微的“嘎吱”声。
就这一声轻响。
天空之上,那三艘悬停的执刑者战舰,猛地一震。
舰桥内。
所有正在疯狂闪烁的警报红灯,瞬间熄灭。
所有正在尖叫的系统提示音,戛然而生。
时间,在这里也停滞了。
一名正在奔跑的副官,保持着抬腿的姿势,凝固在半空。
一名正在操作控制台的舰员,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纹丝不动。
只有他们的思维,还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运转。
他们能“看”到。
也能“听”到。
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执行官大人……”
一名舰员的意识,在精神链接中发出绝望的哀嚎。
“我们……被‘锁定’了。”
不需要他说。
影七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的状况。
他站在舰桥中央,保持着抬手下令的姿势,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他能感觉到,一股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规矩”,像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将他的战舰,将他的船员,将他自己,完全包裹。
在这层薄膜面前,帝国的法则,裁决的意志,都像是一个笑话。
他们变成了琥珀里的虫子。
“不是说了。”
“别吵我睡觉吗?”
顾凡的声音,第三次响起。
这一次,他似乎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
那扇普通的木质窗户,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一道身影,出现在窗前。
他穿着那身宽松的睡衣,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带着极其不爽的表情。
他没有看任何人。
没有看地上的青丘月,没有看门口的老人,也没有看天上那三艘被冻结的战舰。
他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三道被强行暂停在自家屋顶上的光柱。
眉头皱得更紧了。
“光污染。”
“噪音。”
“还有辐射。”
顾凡伸出手,在空中随意地画了一个圈。
就像在擦一块脏了的玻璃。
下一秒。
那三道足以毁灭大陆的湮灭光柱,就像是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印。
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不是被吸收,不是被抵消。
就是凭空消失了。
仿佛它们从未出现过。
连带着它们所蕴含的,那足以让空间都扭曲的庞大能量,也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被它们撕裂的天空,还留着三道巨大的黑色伤疤,证明着它们曾经存在过。
做完这一切,顾凡打了个哈欠。
他似乎还不解气。
他伸出手指,对着天上那三艘被凝固的战舰,轻轻一弹。
就像在弹一只讨厌的苍蝇。
“滚远点。”
嗡——
三艘执刑者战舰,瞬间从凝固状态中解脱。
但还不等舰桥里的船员发出一声劫后余生的欢呼。
他们就骇然发现,战舰的引擎,舰炮,甚至连空间跳跃的核心,都在那一瞬间,被一股他们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接管。
三艘战舰,像是三只被主人踹了一脚的狗。
调转方向,以一种远超其理论极限的速度,撕开空间,疯狂地朝着宇宙的未知深处逃窜而去。
速度快到,连它们自己都无法控制。
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千星之城的天际。
只留下三道越来越远,越来越淡的空间航迹。
“总算清静了。”
顾凡嘟囔了一句。
他关上窗户,转身似乎准备回去继续睡觉。
可他刚走两步,又停下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床。
然后,又看了看窗外那片虽然恢复了黑暗,但依旧残留着空间波动,显得很不“干净”的天空。
他叹了口气。
“这地方没法睡了。”
他拉开房门,走了下来。
青丘月和老人,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不是他们不想动。
是他们不敢动。
顾凡没理他们。
他径直走到吧台后,从酒架上随手拿了一瓶看起来最贵的酒。
然后,他又顺手拿起了那个老人刚刚擦拭干净的,由终焉战舰残骸做成的烟灰缸。
“我出去走走。”
他对空气说了一句。
“换个地方睡。”
说完,他一手拎着酒瓶,一手拿着烟灰缸,就这么穿着拖鞋,走出了酒馆大门。
他没有回头。
也没有说要去哪里。
他只是迈开脚步,走进了千星之城那无尽的废墟与黑暗之中。
一步,两步。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街角的阴影里。
直到他的气息彻底从感知中消失。
青丘月才像一条脱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老人也缓缓直起了腰。
他看着顾凡消失的方向,浑浊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茫然。
“股东先生……这是去哪?”
没人能回答他。
酒馆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这位主宰着无数宇宙生灭的存在,因为睡觉被人打扰了三次。
生气了。
然后,他离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