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性的断电潮，以一种始料未及的方式降临。
这一次断掉的，不是电网。
是信任。
当数以亿计的“赫利俄斯之光”被从墙上拔下，被锤子砸碎，被当成瘟疫的源头扔进回收站时，一种比断电更恐怖的瘟疫，开始在全球蔓延。
科技恐惧症。
“最新研究表明，长期使用5G手机可导致脑神经元不可逆损伤！”
“震惊！你每天喝的纯净水，竟是‘影子议会’用来改造人类基因的慢性毒药！”
“内部人士揭秘：智能驾驶系统背后，隐藏着收割个人数据的惊天阴谋！”
科学，一夜之间，从神坛跌落。
阴谋论的火焰，被“微波炉挑战”这股东风彻底点燃，烧遍了互联网的每一个角落。
人们不再相信专家，不再相信数据，不再相信任何“看起来很美”的新事物。
他们只拥抱那些最耸人听闻、最能激发恐惧的“真相”。
林风亲手点燃的理智之火，在烧毁了敌人之后，失控了。
它变成了一场焚烧人类文明理性的，熊熊业火。
……
“影子议会”，秘密基地。
水晶地球仪的碎片，静静躺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折射着控制台屏幕的幽光。
代号【图书管理员】的男人，已重新恢复了那份深入骨髓的优雅。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嘴角甚至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看着沙盘上，那代表“猜忌”与“恐惧”的灰色区域，正疯狂扩散，最终将整个世界地图染成一片混沌。
他输了吗？
不。
他只是发现了一种更高效、更廉价，也更具艺术感的武器。
人性。
“原来……这才是正确的使用方法。”
他轻声低语，像在抚摸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他优雅地抬起手，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启动……【巴别塔】计划。”
……
第九安全局，S级指挥中心。
高建军的太阳穴在剧烈地跳动。
他面前的巨幕上，不再是怪兽，不再是外星舰队，也不是任何物理层面的灾难。
而是一场正在全球上演的，盛大的、荒诞的闹剧。
“m国，‘地平论’协会成员与NASA科学家在电视直播中大打出手，主持人因劝架被打断三根肋骨！”
“东瀛，民众因‘核废水处理系统存在后门’的谣言，围攻首相官邸，要求其当众喝下十升处理水！”
“欧罗巴，‘反疫苗’组织声称所有疫苗都是控制思想的工具，并成功策动数万人占领了国家疾控中心！”
这些，还只是开胃小菜。
真正让高建军脊背窜起寒意的，是另一件事。
技术部门的警报，从未如此安静过。
“局长，全球网络数据流量异常飙升，但……所有数据包都‘干净’得可怕。”技术负责人满脸的匪夷所思，“没有病毒，没有攻击代码，防火墙毫无反应。”
“这些流量，全部指向各大社交媒体、论坛、新闻网站的评论区。”
技术负责人调出一张全球网络情绪热力图。
图上，代表“愤怒”、“对立”、“仇恨”、“歧视”的深红色，已取代“恐惧”的灰色，成为世界的主色调。
“报告局长，最新的引爆点，是一则关于‘富人区儿童特供食品与贫民窟儿童午餐对比’的帖子。三小时内，被翻译成十七种语言，衍生出上万个版本，引爆了全球范围内的阶级对立。”
慕容雪看着屏幕上，那些因为一条假新闻就在街头互相投掷燃烧瓶的人群，声音干涩。
“我们面对的，不是敌人。”
“是疯了的平民。”
高建军痛苦地闭上了眼。
第九安全局所有的武器，所有的预案，所有的力量，在这一刻，全部失效。
你不能用天基武器去轰炸一个正在网上发帖的喷子。
你也不能用S级特工去逮捕一个正在转发谣言的大妈。
任何强硬的手段，都只会成为新的“阴谋论”素材，为这场大火，添上更猛烈的燃料。
他们，束手无策。
……
医院的VIp病房里，林风正被母亲王淑芬进行着远程思想教育。
“儿子！你可千万别出门！现在外面乱套了！网上说的东西，一个字都不能信！”
父亲林建国也在一旁附和：“对，就信国家，信政府！”
林风静静听着，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他知道，【巴别塔】计划，已经初步成功。
暴乱，只是过程。
它的最终目的，是彻底摧毁人与人之间最基础的信任。
让每一个人，都缩回自己的信息茧房，仇视一切与自己不同的。
当所有人都变成了互相隔绝的孤岛。
一座名为“文明”的巴别塔，便会从根基处，轰然倒塌。
“知道了，妈，我哪儿也不去。”
林风挂断电话，脸上那副“乖儿子”的表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代的是一种绝对的、非人的冷静。
他打开那台破旧的笔记本电脑。
没有看任何新闻，那些都是被污染的“表象”。
他登录了一个极其冷门的、实时追踪全球网络数据包流向的底层监控网站。
屏幕上，是瀑布般滚动的、凡人无法理解的数据洪流。
但在林风的眼中，这片混沌的海洋，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充满了数学之美的“秩序”。
无数看似毫无关联的信息流，正以一种高度同步的、非自然的固定节拍，精准地涌向全球各大社交网络上，那些代表着“愤怒”、“悲伤”、“嫉妒”的情绪节点。
像无数条训练有素的工蚁，正在为某个看不见的蚁后，搬运着精神食粮。
林风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认出了这个“签名”。
这不是战争。
这是一场狩猎。
他随即打开另一个浏览器窗口，登录了那个名为“前沿理论物理模型”的非公开论坛。
没有发新帖。
他用搜索功能，找到了一个五年前的、早已无人问津的学术讨论帖。
帖子的标题是：《关于蝉的素数生命周期的数学模型探讨》。
这是一个纯粹的、关于生物学与数学的冷门话题。
林风移动鼠标，拉到回复框。
他以“麦克斯韦妖”的Id，在帖子下方，留下了一行新的回复。
那不是文字。
而是一串由12个巨大无比、且毫无规律的素数组成的数字。
【, , , , , , , , , , , 】
做完这一切，他打开一次性加密邮箱，给那个已经被停职审查的、临海市应急指挥中心前首席工程师李浩，发送了一封邮件。
邮件里，只有一句话。
“蝉鸣之时，当温旧曲。”
……
第九安全局，一间用来“停职思过”的小黑屋里。
李浩正对着墙壁发呆，眼神空洞。
嗡……嗡……
口袋里，加密通讯器传来微弱的震动。
他麻木地掏出来，以为是催他写检讨的。
但当他看到屏幕上那封来自乱码邮箱的、只有一句话的邮件时。
“蝉鸣之时，当温旧曲。”
轰！
李浩那双空洞的眼睛，瞬间被一道无形的闪电点燃！
蝉！
是那个论坛！那个帖子！
他疯了一样从椅子上弹起，不顾门口警卫的阻拦，野蛮地冲了出去。
他一头扎进了第九局那如同迷宫般的实体资料库。
这里存放着所有被废弃、被封存、被遗忘的旧项目档案。
他在积满灰尘的故纸堆里疯狂地翻找着，嘴里反复念叨着那两个字。
“蝉鸣……蝉鸣……”
终于。
在一个生锈的、被标记为【理论谬误·永久封存】的档案柜最底层。
他找到了一份发黄的、几乎快要碎掉的文件。
文件的封面上，用早已褪色的红墨水，写着两个大字。
【蝉鸣】
项目描述：一种旨在通过算法，在公共网络中制造大规模、无意义、但遵循特定素数周期节拍的“背景噪音”，以达成对群体性网络恐慌情绪进行“认知饱和”与“节律干涉”的理论可行性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