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嘎吱嘎吱碾过石板路,车厢里塞满了史家和谭家“贡献”的绸缎布匹和沉甸甸的银箱,有一些小黄鱼被林发收进系统空间了。
林发叼着根草茎,鞭梢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刚进镇里,拐到东巷口,斜刺里猛地冲出个圆滚滚的小肉球。
“呸!收尸的发仔,晦气鬼,滚远点。” 田家那七八岁的胖小子,叉着腰堵在路中间,手里还攥着块土坷垃,小眼睛瞪得溜圆,一副“此路是我开”的蛮横样。
林发勒住马,眼皮都懒得抬,田家的小屁孩,跟他爹田锣一个德行,欺软怕硬。
他慢悠悠跳下车,踱到那小胖子跟前。
胖小子被他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得有点发毛,手里的土坷垃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林发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他蹲下身,手指头跟铁钳似的捏住小胖子肉乎乎的脸颊,迫使他抬起头。
“小胖子,又是你。”林发声音不高,带着点玩味的凉意。
“你爹姓田是吧?”
胖小子被他捏得生疼,又不敢反抗,只能梗着脖子:“关…关你屁事。”
“好。”林发点点头,凑近他耳朵,一字一顿,吐字清晰。
“那你以后,就叫田闻敬吧。记住了吗?”
田闻敬?小胖子眨巴着眼,有点懵。这名字…听着怪怪的。
林发松开手,拍拍他肥嘟嘟的脸颊,笑容更盛:“田闻敬,我艹…你以后可要好好‘闻’,好好‘敬’啊。”
话音未落,田家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扇。
田锣那俏媳妇探出半个身子,柳叶眉微蹙,正要开口呵斥自家小子别惹事,耳朵里就精准地捕捉到了“田闻敬,我…”这几个字。
嗡!
一股热血冲上脸颊,俏媳妇只觉得耳根子微微发红。
她扶着门框的手指都绞紧了,贝齿轻咬下唇,眼神又羞又恼地剜了林发一眼。
“娘!娘!”小胖子田闻敬看见靠山,立刻来了精神,举着林发刚才顺手塞给他的糖人,炮弹似的冲过去。
“那个收尸的发仔给我取名字啦!我叫田闻敬,田闻敬,好听不?”
俏媳妇的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一把捂住儿子的嘴,又羞又急:“瞎嚷嚷什么,没规矩,要叫阿发哥。”
她抬眼看向走过来的林发,眼神烁烁,声如温柔,“阿发,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林发看着这妇人含羞带怯、风情万种的模样,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摆摆手,浑不在意:“没事儿,童言无忌嘛。”
说着,转身走到马车旁,从一堆礼物里抽出两包精致的点心,还有一匹水红色的软缎,塞到俏媳妇手里。
“路过带的,给嫂子和小闻敬尝尝鲜。”
指尖相触的瞬间,那妇人葱白似的指头,竟像是不经意地又带着点钩子似的,在他掌心飞快地挠了两下,酥酥麻麻,像被小猫爪子撩过。
林发眼神一暗,嘴角勾起。
他反应快如闪电,大手猛地一合,就要将那作乱的小手攥在掌心。
俏媳妇却像受惊的兔子,手腕一缩,轻巧地滑了出去。
只留下掌心那点转瞬即逝的滑腻触感,和妇人低垂眼睑下那一抹得逞又羞涩的媚笑。
“谢谢阿发兄弟。”她抱着东西,声音软糯,眼波流转,又飞快地瞟了他一眼,才扭着腰肢,拉着还在嚷嚷“我叫田闻敬”的小胖子回了屋。
关门时,那眼神还粘在林发背上。
林发轻笑一声。
这田锣,守着这么个妖精,也不怕折寿。
他不再耽搁,跳上马车,鞭梢一甩,朝着镇外义庄驶去。
义庄那两扇熟悉的黑漆大门虚掩着。
林发刚把马车拴好,推开院门,就看见一幅“生动”的画面。
院子角落,秋生像根被钉在地上的木桩子,扎着标准的四平马步,双手举着张椅子顶在头上。
只是他那张脸憋得通红,脑门青筋直蹦,一双眼睛死死瞪着面前的文才,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文才则蹲在他面前,一会弹弹他的鼻头,一会手舞足蹈着跳着,哈哈大笑。
嘴里还模仿着九叔的腔调:“腰挺直,气沉丹田,眼观鼻,鼻观心,心…心观椅子,哈哈哈。”
他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正厅廊檐下,九叔半躺在一张老旧的竹制躺椅上,手里捧着个紫砂小茶壶,眯着眼,有一口没一口地呷着。
阳光透过廊檐,在他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影,看着挺悠闲。
可那悠悠飘过来的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秋生,别偷懒。椅子正了吗,正了,心就定了。”
林发看到这场景笑出声。
他故意清了清嗓子,冲着廊下喊:“师父,我回来了。”
这一嗓子,打破了院里的宁静。
“师弟?”秋生第一个反应过来,如同见了救星。
他猛地从马步状态“弹射”而起,举起椅子朝文才丢去,也顾不上腿麻。
一瘸一拐地就冲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悲愤和委屈,“师弟,你可算回来了,你…你害苦我了啊。”
林发被他这没头没脑的指控弄得一愣:“我?我远在丰乐村,怎么害你了?”
这时文才闪过丢来的椅子,也蹦了过来,一脸幸灾乐祸,抢着开口:“师弟,你是不知道。自从你上次跟秋生说完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之后,这小子就跟魔怔了似的。”
“他天天把这句话挂嘴边,走路都带风,看师父的眼神都飘了。”
文才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就在昨天,师父让他去打扫封鬼坛那间库房,千叮咛万嘱咐别乱碰,可结果这厮一边扫地一边挥舞着扫把。
一个不留神把师父刚封好的‘怨气冲天’的吊死鬼的封鬼坛给打碎了。”
文才幸灾乐祸的说着:“那吊死鬼‘呼’地就冒出来了,阴风阵阵,鬼哭狼嚎地。
秋生当场就吓尿了,抱着脑袋就往桌子底下钻。
要不是师父及时感知到,并抄着桃木剑冲进来,秋生就真的他命有己?不,由天了 哈哈哈。”
秋生在一旁揉着屁股脸都苦了。
文才喘了口气,指着秋生,笑得直不起腰:“这还不算完,师父把那恶鬼重新封回去,气得脸都青了。刚抽出藤条要教训他,你猜这小子说什么?”
文才憋着笑,模仿秋生梗着脖子、视死如归的样子,大吼一声:“‘我命由我不由天,师父你打吧,打死我我也认了。”
“噗哈哈哈哈!”文才自己先笑喷了。
“师父那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藤条都抡出残影了,一边抽一边骂:‘命由你?天由你?能耐不大,口气挺狂啊。
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天意难违。’抽得秋生满院子乱窜,哭爹喊娘的,藤条都抽断三根了。”
文才比划着,唾沫星子差点喷林发脸上,“这不,最后就罚他在这儿扎马步‘看透’板凳,平心静气,好好想想他那条‘不由天’的命。”
秋生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把文才的嘴缝上,对着林发哀嚎:“师弟,都怪你,你没事瞎说什么至理名言啊,害死我了。”
林发听完哈哈大笑,看着秋生那副惨样,忍俊不禁地摇头:“活该,谁让你乱学话?本事没见长,胆子倒肥得敢跟师父顶牛了?该打。”他毫不留情地补刀。
说完,不再理会蔫头耷脑的秋生和幸灾乐祸的文才,整了整衣袍,大步走向廊下的九叔,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师父,我回来了。”
九叔这才慢悠悠地放下茶壶,从躺椅上坐直了身子。
那双平时一字眉皱成人字,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林发。
“嗯…”九叔鼻子里哼出一个满意的长音,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
“红光满面,中气十足。太阳穴微微鼓起,眼神清亮内蕴,精气神凝而不散。”
他伸出手,枯瘦却有力的手指搭在林发伸出的手腕脉门上。
一丝精纯温和的法力如同溪流,探入林发体内。
九叔闭目感应片刻,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爆射。
脸上的笑容瞬间绽开,如同秋日盛放的菊花,连说了三个字:
“好!好!好!”
他站起身,用力拍了拍林发的肩膀,开怀大笑:“哈哈哈,好小子,一境五阶,法力精纯浑厚,根基扎实稳固。
这才多久?好,真是给师父长脸,不错,非常不错。”
他看向林发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和欣慰。
但下一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九叔脸上的春风化雨瞬间消失,如同川剧变脸。
他猛地转头,眼神瞪向角落里正试图偷懒屁股悄悄要离开的秋生,以及旁边还在挤眉弄眼的文才。
“你们两个兔崽子。”九叔一声怒喝。
他顺手抄起靠在躺椅边那根新换油光水亮的藤条,“啪”地一声狠狠抽在旁边的青石板上,灰尘飘扬。
“一个本事没学到家就敢妄谈天命,一个成天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看看人家阿发,再看看你们。”
九叔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藤条指着秋生鼻子:“扎好马步,不准停。再心思浮动,毛毛躁躁的,你就直接扎到明天。”
他又一指正厅里堆着的几大摞黄纸:“文才,滚进去裁符纸,裁不够一千张,今晚别吃饭。”
秋生和文才吓得一哆嗦,瞬间站得笔直,哭丧着脸,再不敢有丝毫怠慢。
秋生重新扎回马步,顶起椅子,文才逃一般地跑进大厅。
九叔这才冷哼一声,收回藤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