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福寿斋的小院里就响起了拳脚破风的呼喝声。
朱大肠光着膀子,一身油亮的腱子肉随着动作块块隆起,砂锅大的拳头带着风声,一招“黑虎掏心”直捣林发胸口。
这一拳势大力沉,搁以前,能把林发砸得背过气去。
可现在的林发,脚下一错,九宫迷踪步踩得滑溜。
朱大肠只觉得眼前一花,拳头擦着林发的衣角砸在了空处。
力道用尽的瞬间,林发的手掌已经如同灵蛇般搭上了他的手腕,顺势一带,脚下轻轻一绊。
“欸!”朱大肠惊呼一声,下盘不稳,整个人被带得踉跄几步,像座推倒的肉山,轰隆一声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
“不打了,不打了。”
朱大肠瘫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顺着油亮的脑门往下淌,砸在青石板上洇开一小片水渍。
他揉着生疼的屁股,看着站在一旁气定神闲,连汗都没出多少的林发,眼神复杂,带着点羡慕,又有点说不出的落寞。
“阿发,看来你也实力提升的很大啊,不打了,不打了。”
林发走过去,伸手把他拉起来,拍了拍他肩膀上的灰:
“大肠哥,拳脚功夫是强身健体,咱俩路数不一样。你有你的长处嘛。”
对于朱大肠这种没心没肺的傻大个,为了不让他难过,只好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挤挤眼,压低声音,“比如…哄嫂子开心?”
朱大肠一愣,随即那张大胖脸由阴转晴,咧开大嘴嘿嘿傻笑起来,刚才那点落寞瞬间抛到九霄云外:
“嘿嘿,那是,你嫂子就中意我这样的。”
他得意地拍了拍自己厚实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
说完自己的事,又跟个老妈子一样开始对着林发念经,无非就是,阿发啊,你都去镇上这那么久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吗,这可不行。
我跟你说,这男人一老,就像根草,这个嫌那个厌的。
就算不说这个,单是趁着年轻有冲劲,你都要找个媳妇了,这到老之后,你只能望眼空流泪了。
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阿发。
林发被他烦得脑疼,刚好这时赖皮头他们做好早饭,叫他们去吃饭,林发赶紧制止朱大肠唠叨,逃似的跑开了。
饭桌上,瘦肉青菜白粥馒头就着咸菜,二叔公捧着碗,慢悠悠地讲着陈年旧事:
“我跟你们说,我们年青时刚出师走湘西,翻老鹰岭,半夜里真撞见赶尸的了,那铃铛声叮铃得瘆得慌,后面跟着一串,额头上贴着黄符,蹦蹦跳跳…”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点追忆的光。
就在这时,院门被“哐当”一声撞开,朱大肠冲了进来,脸上带着发现惊天大八卦的兴奋红光,嗓门震得房梁上的灰都往下掉:
“二叔公,阿发,事情大条了,新来的那个戏班子,闹鬼啦。”
“嗯?”二叔公放下碗,眉头微皱,似乎是被朱大肠打断自己的回忆有点不爽,但又听到戏班闹鬼,他还是惊诧了一下。
林发则挑了挑眉,心道:来了。
朱大肠抓起桌上的凉茶壶,也不倒碗里,对着壶嘴咕咚灌了一大口,抹了把嘴,唾沫横飞地开讲:
“我今天跑去跟他们那些戏班的练家子练练手,练完喝茶侃大山,那个叫阿贵的龙套,我听他说的,我看到他脸都吓白了,一脸心有余悸的。”
他描述起阿贵的讲述,他说前两天在台上正唱戏,正跟人对打呢,突然感觉腰上被两只冰爪子给抱住了。
然后整个人就跟陀螺似的,被抱着连翻了几十个跟头,晕头转向,抢了台柱子的风头,被台柱子眼红针对了,两人差点当场打起来。
二叔公感到诧异,怪不得昨天大家都对这个龙套的套路赞不绝口。
朱大肠喘了口气,继续道:
“可这还不算完,他们师傅半夜在整理戏服时,清清楚楚听见后台有人在吊嗓子,可跑过去一看,后台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差点没给他吓出个好歹。”
他猛地一拍桌面,声音拔高:“而且最邪乎的是昨晚,阿贵和他几个师兄弟吃完饭,准备去后台练练功消消食。
可接着他们在玩闹时被那个恶鬼整蛊了,不小心把台柱子武生的戏袍给弄坏了。
闹得动静太大将大家都招来了,那武生看到自己的戏服都碎了,红着眼,认定是阿贵报复他,上去就把他揍了个鼻青脸肿。”
二叔公看听着朱大肠的讲述,摸摸胡子“”被鬼捉弄吗。”
朱大肠又看二叔公说会怎么样吗,二叔公这也说不好,得看那个鬼的善恶了,又接着问他,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们班主也怕了,打算扮包公审鬼,敲锣打鼓,最后还真审出来了。
那鬼说出原由,说自己的骨头埋在戏台子东边第三棵老槐树底下。
因为受到他们戏班的噪声影响找到其他鬼的毒打,不得已才来凑会热闹。”
朱大肠说到这又喝了点茶:“结果第二天,他们吭哧吭哧地真的挖出了一副骨头架子。
阿贵这小子也是虎,想着自己被冤枉打得那么惨,气不过,抄起铁锹就把那副骨头给拍碎了,他甚至还把几块骨头丢给狗叼走了。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被审的那小鬼托梦说,阿贵他们挖错骨了,并且他还给挫骨扬灰了,它要阿贵他们偿命,今晚就来找他,整个戏班子现在都吓尿了。”
二叔公仔细听完,心有不忍,他捻着胡须,沉吟片刻,浑浊的目光落在林发身上:“发仔,你现在也算入了门道。
这戏班子的事透着邪性,又是恶灵作祟。
你看晚上去瞧瞧?能帮就帮一把,别给牵连到村民,也是积攒阴德了。”
林发正愁没地方刷经验呢,闻言立刻点头:“行,二叔公,我晚上跟大肠哥过去看看。”
夜幕低垂,戏班的人正在饭馆里聚餐,众人围坐在几张拼起来的大方桌旁,桌上摆着些丰富饭菜,筹光交错,无知的众人开心不已。
朱大肠领着林发进来,嗓门洪亮:“班主,班主,我把我家阿发兄弟请来了,他可是真有本事的。”
班主是个五十来岁的干瘦老头,穿着洗得发白的绸衫,闻言赶紧起身,脸上挤出的笑容:
“哎哟,是朱老弟啊,道长,两位快请坐,伙计,再添两副碗筷。”
他殷勤地招呼着,眼神里却满是怀疑。
林发背着桃木剑,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他本来还想着会不会有不开眼的跳出来嘲讽两句“毛头小子也敢捉鬼”,结果看到的只有一片好奇。
得,连装逼打脸的机会都省了。
刚坐下没多久,一个跑腿的小伙计端着一盘刚出锅的红烧鱼过来。
鱼身浇着酱汁,热气腾腾,可就在盘子放到桌面的瞬间——
啪嗒!啪嗒!
那条本该死透的鱼,竟然在盘子里蹦跶起来,鱼尾甩得酱汁四溅,鱼眼翻白,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无声的嘶鸣,仿佛刚从油锅里捞出来就活了。
“啊——!鬼!鬼又来了!”
“鱼活了!鱼活了!”
“救命啊!”
本在开心吃喝的的戏班众人瞬间炸了锅。
尖叫着跳起来,桌椅板凳被撞得东倒西歪。
阿贵更是瞪大双眼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爬。
就在这混乱的尖叫声中,林发动了。
他右手两根筷子快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夹住了那条疯狂蹦跶的鱼头
一缕淡白色法力顺着筷子瞬间注入
嗡!
那条鱼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僵直不动,翻白的鱼眼直勾勾地瞪着虚空。
林发随手将僵硬的死鱼丢回盘子里,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目光如电,扫视着屋内角落的阴影,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尖叫和混乱:
“既然来了,还要我请你出来吗?”
屋内瞬间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惊恐地顺着林发的目光看去,那里只有晃动的阴影和堆放的杂物。
“哼!给脸不要脸!”
林发冷哼一声,左手掏出一个沉甸甸,用黄泥封口的黑陶罐子——满满一罐腥气扑鼻的黑狗血。
他手臂一抡,黑陶罐子如同炮弹般,带着破空声狠狠砸向那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