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发、秋生、文才三人眼神一碰,瞬间都意会了对方的意思。
对付阿威这种货色,根本不需要言语交流。
“哎呀呀!”
秋生脸上瞬间堆满夸张的愧疚,一步就蹿到阿威跟前,点头哈腰,姿态放得极低。
“阿威队长说的是,你消消气,是我们不对,是我们莽撞了,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们这些乡下人一般见识!”
他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抓住了阿威的左手腕,用力摇晃着,仿佛在表达了十二分的歉意。
林发几乎同时移步,精准地卡在阿威的右手边,脸上挂着诚恳的笑容,接茬道:
“我真是太感动了,有您这样英明神武,威风凛凛的表哥时刻守护,婷婷小姐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这安全感,杠杠的!谁还敢起歪心思?”
他说话间,身体微微侧转,恰好挡住了阿威右侧的视线。
任婷婷在旁边听得直翻白眼,抱着胳膊,小脸气鼓鼓的。
林发话锋一转,带着点“无奈”地叹气:
“唉,不像我这俩不成器的师兄啊,只会惹是生非,我这个做师弟的,还要操心他们!”
他一边说,一边也伸出手,看似随意地搭在阿威的右臂上。
秋生立刻“委屈”地叫起来:
“师弟,你这话可伤师兄心了,师兄我什么时候不向着你了?”
他嘴里喊着,手上却借着摇晃阿威左臂的动作,顺势拉着阿威的左手,“啪”地一下,不轻不重地拍在林发手臂上,像是在“教训”师弟口无遮拦。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左一个“队长英明”,右一个“师兄混账”,配合着手上拉扯摇晃的动作,竟开始带着阿威在原地转起了圈!
阿威被两人夹在中间,左臂被秋生拽着,右臂被林发搭着,像个被操控的陀螺,晕头转向,想挣脱又挣不开,想发火又被那密集的奉承话堵得插不上嘴。
“你们…你们…”
阿威被转得眼冒金星,一股邪火憋在胸口,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全是这两个混蛋一唱一和的声音,眼前人影晃动。
就在这时,一直缩在后面的文才,瞅准了机会。
趁着阿威被转得晕头转向,注意力完全被秋生林发吸引的空档,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后贴了上去。
他屏住呼吸,两根手指如同灵蛇出洞,又快又轻地在阿威后脑勺茂密的头发里一捻!
“哎哟!”
阿威只觉得头皮一麻,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猛地痛呼出声。
“哎呀!阿威队长!”
文才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缩回手,指尖捏着一根乌黑的头发,一脸“惊讶”地举到阿威眼前。
“您…您这怎么有根白头发啊?少年白头?这是未老先衰呀!”
阿威疼得睁开两眼,刚站稳,正扶着自己发晕的脑袋。
一听“白头发”,尤其还是在任婷婷面前,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他也顾不上晕了,一把推开还在“道歉”的秋生,指着文才手里的头发,声音陡然拔高,气急败坏的:
“放屁!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是我的?谁不知道我阿威年轻力壮,英姿勃发,头发黑得跟墨一样!
这…这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掉的,绝对不是我!”
他下意识地飞快瞥了任婷婷一眼,生怕她信了文才的鬼话。
“哦——?”
文才拉长了调子,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他朝秋生和林发使了个眼色:得手了!
“阿威队长,实在不好意思,那可能是我们搞错!”
秋生立刻接过话头,脸上带着不好意思。
“我们这就出去,这就出去,您消消气!”
他一边说,一边和林发、文才三人,连推带挤,极其“识相”地退出了客厅大门。
一到门外,远离了阿威和任婷婷的视线,三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
文才献宝似的将手里那根宝贵的头发递给秋生。
林发早已从袖中摸出一张裁剪好的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扭曲复杂的纹路。
秋生接过头发,小心翼翼地将其缠绕在符纸中心,手指翻飞,几下就将符纸卷成一个紧密的小卷。
“喏!”
秋生捏着符纸卷,直接递到文才鼻子底下,下巴一扬。
“吞了它!”
文才看着那脏兮兮的纸卷,脸都绿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吞…吞这个?我不,要吞你吞!”
“嘿!头发是你拔的,当然是你吞!”
秋生理直气壮,一把勾住文才的脖子,压低声音。
带着魔鬼般的诱惑。
“你想想,阿威那沙雕现在在里面,是不是正逮着机会对婷婷小姐献殷勤?说不定还动手动脚呢,你忍心?”
文才脑海里立刻浮现阿威那张油腻的脸凑近婷婷的画面,拳头瞬间硬了。
秋生趁热打铁:
“你吞了这‘同身符’,阿威那孙子就成你的提线木偶了。
你想让他干嘛他就得干嘛,让他当众出丑,让他在婷婷面前丢尽脸面,让婷婷彻底看清他是个什么货色,好感度直接清零。”
他顿了顿,看着文才越来越亮的眼睛,抛出了终极诱惑。
“等婷婷被那沙雕骚扰得花容失色,最危急的时刻!
你,文才,如同天神下凡,冲进去来个英雄救美,把阿威那蠢货一脚踹飞!那时候…嘿嘿嘿…”
秋生笑得极其猥琐。
“婷婷小姐芳心大动,投怀送抱…你这不就…抱得美人归了吗?怎么样?这买卖划算吧?”
他作势要把符纸卷拿回来:
“你不干?行!那这英雄救美,俘获芳心的机会,就让给师弟了!阿发,来,你来…”
“别,给我!”
文才一听让给林发,眼珠子都红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抢过符纸卷,看都不看,仰头就塞进嘴里。
他梗着脖子,眼睛瞪得溜圆,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闷响,硬生生把那团又干又糙的纸卷给咽了下去!
噎得他直翻白眼,用力捶了几下胸口才顺下去。
“好,有志气!”
秋生用力一拍文才的后背,拍着他一阵摇晃。
“现在,集中精神,想着阿威的样子,先让他,嗯,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对,左边脸,用力!”
文才立刻闭眼,一脸“便秘”般用力地集中精神,想象着阿威抽自己耳光的画面。
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象征性地在自己左脸上轻轻拍了一下。
客厅内。
正揉着太阳穴,准备重整旗鼓凑近任婷婷的阿威,身体猛地一僵!
那只揉着太阳穴的手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带着一股狠劲,对着自己的左脸。
“啪!”
就是一个清脆响亮的大比兜。
力道之大,打得他自己都懵了,半边脸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
任婷婷被这突如其来的自残行为惊呆了,捂着嘴,眼睛瞪得老大。
“啊?”
阿威捂着脸,又惊又怒。
“谁?谁打我?”
门外,秋生兴奋地低吼:
“好,再来,右边,对称点!”
文才立刻换左手,在自己右脸上轻轻一拍。
客厅里,阿威刚放下捂左脸的手,右手又不受控制地抡圆了。
“啪!”地一声,狠狠抽在自己右脸上,这下两边对称了,都红得发亮!
“爽!”
秋生乐得直拍大腿。
“现在,让他追着婷婷跑。”
文才立刻在院子里手舞足蹈地跑起来,嘴里还发出“汪汪”的拟声,脸上是兴奋又猥琐的笑容。
客厅内,阿威彻底疯了!
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像条看见了骨头的疯狗,嗷嗷叫着,张牙舞爪地就朝惊叫连连的任婷婷扑了过去!
“啊,表哥,你干嘛,你神经病啊,滚开啊!”
任婷婷吓得花容失色,绕着客厅的沙发和茶几狼狈逃窜。
阿威在后面红着眼,口水都甩出来了,一边追一边发出意义不明的嚎叫,场面极度混乱和滑稽!
“救命啊,爸爸,九叔!”
任婷婷的尖叫和桌椅碰撞的乒乓声,终于穿透了楼板。
二楼书房。
正与任发对着堪舆图低声商议的九叔,眉头猛地一皱,侧耳细听楼下的动静,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不好!”
他低喝一声,霍然起身,几步就冲出了书房!
任发也一脸惊疑地跟了出来。
九叔冲到楼梯口往下一看,肺都快气炸了!
只见阿威像中了邪一样,疯狂追着自己女儿满客厅跑,嘴里还流着哈喇子!
而透过敞开的客厅大门,他清楚地看到,自家那个傻徒弟文才,正在外面的花园里。
同样手舞足蹈,又蹦又跳地转着圈,脸上还带着傻笑!
秋生和林发则抱着胳膊,靠在门廊的柱子上,看得津津有味,嘴角还挂着看戏的笑容!
“孽障!”
九叔怒发冲冠,一步就跨下楼梯,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冲出客厅大门,直奔花园里还在“发功”的文才!
文才正沉浸在自己“操控阿威”的英雄幻想里,冷不防后衣领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抓住!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九叔另一只手攥拳,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两记又快又狠的闷拳!
“呕——!”
文才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早上吃的稀粥咸菜混合着那团恶心的符纸卷。
“哇”地一声全吐了出来!
一团湿漉漉沾着胃液的黄纸团掉在草地上。
客厅内,正扑向任婷婷的阿威,动作瞬间僵住,像被抽掉了骨头,软绵绵地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眼神迷茫,脸上火辣辣的疼。
九叔看着地上那团秽物,气得胡子都在抖,扬起巴掌就要给这三个不省心的徒弟来个“竹笋炒肉全家桶”。
“师父息怒!”
林发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九叔扬起的手,语速飞快地低声道。
“师父,您先别急着打,我可以解释的。”
他指了指客厅里惊魂未定,被任发扶住的任婷婷。
又指了指瘫在地上,狼狈不堪的阿威。
“这阿威三番两次针对我们,言语刻薄,行为无状,对婷婷小姐也心怀不轨。
今日若不给他点刻骨铭心的教训,他永远学不会什么叫敬畏,什么叫收敛!”
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得意:
“而且,咱们这一手‘小戏法’,任老爷可是亲眼所见!
虽然方式…咳咳,独特了点,但也让他亲眼见识了咱们茅山术的玄妙!
这不是更能让他对师父您老人家信心百倍吗?
觉得把老太爷迁葬的大事交给您,绝对万无一失,这叫…震慑宵小,彰显实力,一举两得啊师父!”
九叔扬起的巴掌顿在半空。
他看看惊魂未定但确实毫发无损的任婷婷,再看看地上像条死狗一样的阿威。
又看看旁边任发脸上那混合着惊愕、后怕、以及一丝警惕的复杂表情…
胸中的怒火,竟真被林发这番歪理给浇熄了大半。
不过,样子还是要做的。
“啪!啪!”
两声脆响。
九叔的巴掌终究还是落了下来,不过力道轻了很多,更像是拍灰,分别拍在了秋生和林发的后脑勺上。
“混账东西,尽会些歪门邪道,回去再收拾你们。”
他低声骂道,眼神里的怒意却已消散。
九叔整了整道袍,拎起还趴在地上干呕的文才,走到惊魂甫定的任发面前,脸上带着歉意:
“任老爷,实在抱歉!劣徒顽劣,学了点微末伎俩就不知天高地厚,惊扰了府上,还让令爱受惊了,贫道回去定当严加管教!”
说着,还用力按着文才的脑袋给任发鞠了个躬。
任发看着地上瘫着的阿威,再看看被九叔拎着,脸色惨白还在干呕的文才,又想起刚才阿威那副疯狗般的丑态…
心里虽然有点不快,但看在他们有真本事的份上,也不好发作,而且他知道阿威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摆摆手,脸上挤出笑容:
“九叔言重了,言重了,小孩子玩闹。
虽然闹得大了点,但好在婷婷没事。
阿威也是咎由自取,不碍事,不碍事!”
他转头对管家吩咐。
“忠伯,叫两个人,把阿威队长扶起来,送回安保队去休息,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是,老爷。”
管家连忙应声,招呼两个家丁去搀扶瘫软的阿威。
阿威被家丁架起来,路过九叔师徒身边时,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后怕和不爽的情绪盯着林发和秋生,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今天这脸,算是丢到姥姥家了!
九叔对任发拱了拱手:
“任老爷宽宏大量。那迁葬吉穴之事,贫道这就去寻访,一有消息,立刻通知府上。”
“好!好!有劳九叔!”
任发连忙还礼,亲自将九叔师徒四人送到了大门口。
看着师徒四人消失在街角的背影,任发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眼神变得深邃。
他回头看了看被架走的阿威,又想起刚才那诡异的一幕。低声对管家道:
“这位九叔,还有他那几个徒弟不简单啊。以后…对他们客气点。”
管家连忙躬身:“是,老爷。”
义庄后院,西厢停尸房内。
那口暗红色的厚重棺材底部,被尸液污染墨斗线断裂的缺口处。
一丝丝肉眼难辨的粘稠如墨的阴冷气息,正无声无息地渗透出来,如同苏醒毒蛇吐出的信子,缓缓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
棺材盖,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