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的路,因着独轮车满载的收获和怀揣的巨款,变得既沉重又轻快。
夕阳熔金,将蜿蜒的山路染成暖橘色,也将沈林推车的背影拉得长长的。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仿佛每一声都在宣告:沈家,不一样了!
沈风跟在车旁,时不时伸手稳住摇摇欲坠的粮袋,脸上是压不住的兴奋,偶尔还嘿嘿傻笑两声。
二爹孙河一手扶着车上的布匹,另一只手总是不自觉地隔着衣服摸摸怀里那沉甸甸的银锭,仿佛要确认它们真实存在。
三爹林松走在最后,护着沈宁玉,他的步伐最稳,但紧抿的唇角和锐利扫视四周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紧绷。
三张百两银票,正稳妥地贴着他心口藏着。
沈宁玉的小短腿走得有些发酸,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她看着眼前堆满的粮食、布匹,嗅着独轮车上隐隐传来的新布和油脂气味,感受着家人身上那股压抑不住的喜悦,心里也暖融融的。
这就是她带来的改变!虽然只是开始。
“娘!大爹!我们回来了!”刚拐过村口那棵老槐树,眼尖的沈风就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几乎是立刻,那扇熟悉的、吱呀作响的篱笆门被猛地拉开。
母亲沈秀第一个冲了出来,身后跟着大爹赵大川、五哥沈书,连在灶房忙活的另外两位爹爹也闻声跑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第一时间都被那辆堆得小山似的独轮车攫住了。
“这…这么多…”沈秀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快步迎上来,手抚摸着粗糙的粮袋,指尖都在发颤。
赵大川古铜色的脸上先是震惊,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他大步上前,一把接过沈林手里的车把,那沉甸甸的分量让他臂膀的肌肉都贲张起来:“好!好小子!快,推进屋!”
并稳稳将车推进院子,随即反手迅速关上吱呀作响的院门,落下门栓,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守护珍宝的凝重。
堂屋内,油灯被挑亮,昏黄的光晕笼罩着这个不久前还一贫如洗的家。
一家人七手八脚地将东西卸在堂屋,小小的屋子瞬间被塞得满满当当,空气中弥漫着粮食、新布和油脂混合的气息,充满了令人心安的富足感。
当最后一个包裹放下,堂屋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灼地投向了三爹林松和二爹孙河。
林松深吸一口气,走到那张满是裂纹的榆木桌前。
他先是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解开,露出里面厚厚一叠、盖着鲜红大印的三张百两银票,原卖参四百两,付出一张百两银票兑开。
“嘶……”清晰的吸气声在屋内响起。三百两银票!那依旧是令人窒息的巨款!
接着,孙河也解开衣襟,从贴身内袋里,珍而重之地取出四个用红纸封好的大银锭80两整银,沉甸甸地放在桌上,发出令人心安的闷响!
最后,沈风将剩下的碎银和那沉甸甸一大串铜钱也放在了桌上。
小小的堂屋,仿佛被这堆银钱的光芒照亮了。
昏黄的油灯下,银锭反射着柔和的光晕,铜钱散发着沉实的金属气息,银票上复杂的纹路昭示着巨大的购买力。
一时间,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娘,这是卖参所得。”
林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沙哑,“人参卖了四百两整银票,胡掌柜另给了十两现银。粮款、布匹、杂货等花销,总计用去约二十二两银并三百八十文。
粮铺兑一张百两银票,扣了二两贴水,实收九十八两。付了粮款十一两二百八十文,找回八十两整锭,三两三钱六分碎银,三千三百六十文铜钱。
加上之前卖参的十两现银,如今家中共有:三张百两银票,合计三百两,整银锭八十两,七两碎银和几百文铜钱,另外,粮铺和布庄的收讫凭条在此。”
条理清晰,分毫不差。林松的汇报让众人悬着的心彻底落回实处,巨大的狂喜如同浪潮般席卷了每个人。
“四百一十两!去掉花销……还剩三百八十多两?!”
五哥沈书掰着手指头,声音都变了调,眼睛瞪得溜圆,仿佛第一次认识“钱”这个字。
“天爷……”
赵大川喃喃道,古铜色的脸庞在油灯映照下忽明忽暗,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受伤的手臂,感觉像在做梦。
三百多两!他进山搏命打猎,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两银子!
“三百两银票……八十多两多现银……还有这些铜钱……”
沈秀喃喃着,眼眶瞬间红了,她颤抖着手,轻轻抚摸着那些银锭和银票,仿佛在确认一个易碎的梦。
“祖宗保佑……真是祖宗保佑啊!”
她猛地看向沈宁玉,眼中充满了感激和后怕,“玉姐儿,我的儿!你真是咱家的福星!要不是你……”
“娘!”沈宁玉被这浓烈的情绪感染,也有些鼻酸,她上前拉住沈秀的手,“是大家一起的福气。”
“对!对!是咱家的福气!”
赵大川粗声应和,他用力拍着大腿,脸上的笑容几乎要咧到耳根,手臂上的伤似乎都不疼了,“这下好了!再也不用愁过冬了!玉姐儿,好样的!”
其他几位爹爹和哥哥们也是激动不已,看向沈宁玉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热切和感激。
沈书更是崇拜地看着这个最小的妹妹,觉得她简直无所不能。
激动过后,便是现实的分配。在这个家,实权掌家人毫无疑问是母亲沈秀。
她虽身体不算强健,但为人公正,处事有度,是这个贫困家庭的主心骨。
几位爹爹虽有分工,大爹主外打猎、二爹主内缝补持家、三爹识文断字管账,但最终决策,尤其是涉及大额银钱和家庭未来的大事,都由沈秀拍板。
沈秀看着满屋的家人和桌上的银钱,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钱是玉姐儿发现的宝贝换来的,她是头功!但银钱是咱全家安身立命的根本,得好好盘算。”
她首先看向三爹林松:“松哥儿,账目你最清楚,这钱,你继续管着。三张银票和八十两整锭,找个稳妥地方收好,除了我,谁也不许动。这是咱家的根基,也是玉姐儿将来的底气。”
她特意强调了“玉姐儿将来的底气”,目光扫过几位儿子,带着警醒——这笔钱,很大一部分是为了沈宁玉成年后的“单身税”和婚嫁准备的。
林松郑重点头:“秀姐放心,我省得。”
他立刻将银票和那八十两整银仔细收好,准备晚些时候寻更隐蔽的地方存放。
“其次,”沈秀的目光转向二爹孙河和赵大川,
“河哥儿,大川,明日一早,你们带着老四,挨家挨户去还钱!欠李婶家的三斗麦子,按市价折钱,连本带利还上!
欠王猎户的半两银子,也一并还清!还有张木匠家帮忙修犁欠的人情,也折些钱或者割块肉送去!记住,态度要诚恳,利息要给足!
咱家以前是穷,但骨气不能丢,人不能忘本!还清了债,腰杆子才硬!就从这碎银和铜钱里出。”
“好!秀姐说得对!明儿一早就去!”赵大川拍着胸脯保证,孙河也连连点头,脸上是卸下重负的轻松。欠债的日子,总是抬不起头的。
“剩下的碎银和铜钱,”沈秀的目光变得柔和,
“松哥儿,你留出二两银子,交给河哥儿,给家里每人,包括你们几个爹爹,都扯块新布,做身像样的冬衣。玉姐儿那匹细布和好棉花,尽快给她做起来,孩子身子弱,不能冻着。再割几斤肉,买些白米,今晚……咱们吃顿好的!庆祝庆祝!”
说到最后,沈秀的声音也带上了笑意。
“好嘞!”孙河喜笑颜开,盘算着给孩子们做衣服该用多少布。
“还有,”沈秀的目光最后落在沈宁玉身上,充满了慈爱和一种特别的郑重,“玉姐儿这次立了大功。娘做主,从这碎银里,拿出三两银子,给你做体己钱!”
此言一出,除了林松似乎有所预料,其他人都有些惊讶。三两银子!这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依旧是天文数字!
旁边的哥哥们看着,眼中只有羡慕和理所当然。
“娘?”沈宁玉也有些意外,虽然她空间里有金银饰品,可以拿来换钱,但这份来自家人的认可和“独立支配权”的赋予,让她心头一暖。
“拿着!”
沈秀将三块小银锭,约三两,塞进沈宁玉手里,语气不容拒绝。
“你大了,又是女儿家,该有点自己的私房钱。想买什么零嘴、小玩意儿,或是攒着,都由你。这是你应得的。”
她顿了顿,环视众人,“玉姐儿是咱家的女儿,是咱家的指望!以后她说什么,只要在理,你们都要听!不许因为她年纪小就敷衍!听见没?”
这句话,再次强调了沈宁玉在这个女子稀少时代的核心地位。
“听见了,娘!”
大哥沈林、四哥沈风、五哥沈书立刻应声,二哥沈海三哥沈石也点点头,看向沈宁玉的眼神更加不同了,带着一种对“家主继承人”般的敬畏。
几位爹爹也纷纷点头,尤其是赵大川,看着沈宁玉,眼神里是纯粹的骄傲:“玉姐儿聪明!有主意!爹听你的!”
虽然他是父亲,但女儿的地位天然高于儿子,这是云朝的规则。
沈宁玉握着手里温润的银锭,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和期许,心中百感交集。
这三两银子,不仅仅是零花钱,更是这个家庭对她“女子”身份的认可和未来地位的确认。
在这个女子稀少的云朝,她天然就拥有更多的话语权和资源倾斜。
“谢谢娘!谢谢爹爹们,谢谢哥哥!”
沈宁玉郑重地道谢,将银子小心地揣进怀里。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这三两银子,或许是她“启动”空间物资,进行小范围试验的第一笔“合法”资金。
科考虽然几乎没有女子去,但自己这超前的灵魂,未必不能一试?至少,这给了她更多的选择权。
“好了!”
沈秀一挥手,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真正舒心的笑容,“老大、老四、老五,帮你们二爹三爹把东西归置好!河哥儿,赶紧去做饭!今晚,咱们吃白米饭,炖肉!管饱!”
“噢——!”孩子们爆发出欢呼,小小的土屋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欢乐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