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已入深秋,梧桐里小院中的那棵老梧桐树叶已染上深浅不一的黄,风一过,便扑簌簌落下几片,带着几分萧瑟的凉意。
沈宁玉穿着新裁的秋装——一件鹅黄色缠枝花纹的细棉夹袄,下面是浅碧色的棉裙,领口和袖口镶了一圈柔软的兔毛,衬得她脸颊愈发白皙,多了几分少女的柔美。
母亲沈秀总念叨她年纪小,该穿得鲜亮些,不能总是一身老气横秋的青色。
她对着水盆照了照,满意地点点头。
昨日光顾着高兴陛下赏赐和得了自由身,许多细节还没弄清楚。
这“农事顾问”的虚衔,每月俸禄几何?何时发放?
最重要的是,是否需要定期去衙署点卯?
裴琰只说“无需点卯”,但“随时建言”这个范围可大可小,她得去问个明白。
再者,手头之前负责的户房账目,虽然大部分已处理完毕,但还有些首尾需要交接清楚,这是责任问题。
那些御赐的黄金和贵重的杭绸、宫花,她早已谨慎地收进了绝对安全的随身空间里,此刻并无负担。
想到这儿,沈宁玉对正在灶房忙碌的沈秀道:
“娘,我今日还得去趟县衙,把手头的事儿彻底了结,再问问这‘顾问’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沈秀从灶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
“哎,好,是该去问清楚。路上当心点,早上露水重,地滑。穿上那件鹅黄的袄子,新做的,暖和又精神。”
“知道啦。”沈宁玉应着,揣上那份敕书和身份腰牌,出了门。
深秋的清晨,空气清冷,街道两旁店铺陆续开张,行人脚步匆匆。
沈宁玉熟门熟路地来到县衙,守门的衙役见了她,态度比以往更恭敬了几分,显然圣旨嘉奖的消息已经传开。
她先去了户房。钱典吏见到她,立刻笑着迎上来:“沈顾问来了!”称呼已然改变。
“钱典吏,快别这么叫,折煞我了。”
沈宁玉忙摆手,说明来意,
“我来看看之前经手的账目可还有需要核对交接的?”
钱典吏笑道:“沈顾问做事就是稳妥!没了没了,您之前处理得清清楚楚,后续我们都接手了。
您如今是陛下亲封的顾问,哪还能让您操心这些琐碎账目。”
沈宁玉心下稍安,又寒暄几句,便转去了二堂求见裴琰。
裴琰似乎正在与县丞商议秋税收缴的事宜,见她进来,便示意县丞稍候。
他的目光在她进门时便已抬起,无声地落在她身上那件鹅黄的新衣上。
停留了短暂的一瞬,那清冷的眸色似乎柔和了微不可察的一丝,随即又恢复如常。
“大人。”
沈宁玉行礼后,直接说明来意,
“下官来交接此前户房事务,并想请问大人,这‘农事顾问’之职,平日需遵循何种章程?每月需上值几日?俸禄于何处支取?”
裴琰放下手中的文书,身体微微向后靠向椅背,这个姿态比他平日正襟危坐处理公务时显得稍许放松。
他目光平静却专注地看向她,声音是一贯的清冷,但语速似乎比对待其他属官时缓了半分:
“敕书已言明,不涉具体职司,无需点卯。
俸禄每月初五由户房支取,按正九品标准。若对农事水利有建言,可随时递条陈入衙,或直接面陈于本官。”
他顿了顿,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点,像是随意,又像是强调,看向沈宁玉的眼神里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深意,
“虽知你志不在此,然陛下既有‘勤勉向学’之期许,平日亦需温书习字,以备不时之需。若有疑难之处……亦可来问。”
最后一句“亦可来问”,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入沈宁玉耳中。
这已超出了纯粹上官对下属的范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师长的关照。
沈宁玉心下微动,面上却不显,依旧恭敬回应:
“下官明白,谢大人指点。定当谨记。”
心里却嘀咕:
【他今天好像……格外好说话?】
他的解释清晰明了,沈宁玉彻底放心了。
这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完美职位——有身份,有工资,没强制工作量,还能保留一条向上建议的渠道。
“下官明白了,谢大人指点。定当尽力备考,不负皇恩与大人期望。”
沈宁玉嘴上说着漂亮话,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完美!简直就是古代版高级顾问,钱多事少还不坐班!裴琰这事儿办得……够意思!】
裴琰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亮光,虽脸上依旧维持着沉静,但他似乎能猜到几分她心中所想,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常,淡淡道:
“若无他事,便去吧。”
“是,下官告退。”
沈宁玉心情愉悦地行礼退下。
守在二堂外的裴五和裴七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都敏锐地察觉到,自家大人今日似乎比平日更……有耐心些?
尤其是方才沈书吏进来时,大人那瞬间的眼神变化,虽然极快,但他们跟随多年,还是能捕捉到那不同于审视公务的细微不同。
裴七甚至偷偷撇了下嘴,心里暗道:
大人也就在沈小娘子面前,这身寒气能收敛点儿。
处理完衙门的事,沈宁玉一身轻松地回到梧桐里小院,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裴琰方才那细微的不同态度,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心湖,泛起浅浅涟漪,但很快就被能回家的喜悦冲淡了。
午饭时,她扒拉着碗里的饭,对沈秀和林松说道:
“娘,三爹,衙门的事都交接清楚了。
裴大人说了,以后不用每日去点卯,每月初五去领俸禄就行,有事才需去衙门。”
“哎哟,这可真是皇恩浩荡!”
沈秀喜不自禁,“总算能清闲些了,你也能好好歇歇。”
林松也颔首,语气温和:
“如此安排甚好。既不枉费陛下恩典,也得享清闲,正合你意。”
他是知道女儿心思的,并未提科考之事。
“嗯。”
沈宁玉笑着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娘,三爹,咱们来县城也有些时日了,我想着……明天是不是回大青村一趟?
看看大爹二爹和哥哥们,也把陛下赏的料子带些回去给他们瞧瞧,让他们也高兴高兴。而且如今外面也安稳了。”
她主要是想回去看看家里情况,把带回去的料子给家人,顺便……躲躲清静。
虽然裴琰和韩少陵目前都没什么过分举动,但待在县城,总觉得还在某些人的视线范围内。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绝对私密的空间来进入灵泉空间,县城小院不仅仅有母亲和五哥在,说不定有那种武功高超,耳朵灵敏的人,终究不便。
村里也有自己的房间,才是她比较安心的地方。
沈秀一听,立刻赞同:
“是该回去看看了!
也不知道你大爹他们把家里收拾得怎么样了,你二哥三哥四哥的婚事也不知道有眉目没……明天就回!
我把带回来的料子分分,正好带回去!”
林松沉吟一下:
“也好。我明日与官学告假一日,一同回去。也有些时日未见赵哥孙哥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