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回落霞山庄,还未停稳,沈宁玉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混乱而焦急的呼喊声,其中还夹杂着陌生的、带着惶恐的男声。
“县主!县主您可安好?下官来迟,罪该万死啊!”
沈宁玉刚掀开车帘,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一震。山庄门口几乎被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竟然全都从村里赶来了!肯定是听到了风声,吓坏了吧……】
沈宁玉看着这一张张写满惊恐和关切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酸涩和暖流。
除了原本就在庄子的母亲沈秀、三爹林松、四哥沈风、五哥沈书已经焦急地迎上来之外,大爹赵大川、二爹孙河、二哥沈海、三哥沈石都赶来了!
更看到了跪在马车前,官帽都有些歪斜、满头大汗的青川县令李文渊!
【好家伙,县令都惊动了?消息传得够快!也是,县主在他的地盘遇刺,他这官还想不想当了?】
沈宁玉赶紧在谢君衍的搀扶下跳下马车,努力维持着镇定:
“李大人请起,本县主无碍。娘、大爹二爹三爹,二哥三哥四哥五哥你们也不必惊慌,我没事。”
“六妹!”
三哥沈石还是第一个冲上来,抓着她的胳膊,眼睛通红,
“吓死我们了!听说路上死了人!你没事吧?伤哪儿了?”
“玉姐儿!”大爹赵大川声音发颤,想碰又不敢碰她。
二哥沈海扶着二爹孙河,也是满脸后怕。
县令李文渊这才哆哆嗦嗦地爬起来,连连作揖:
“县主洪福齐天!下官一接到消息就立刻带医官赶来了!
竟让南芜细作潜入青川行刺,是下官失职!下官已加派人手全城搜捕余孽,定要给县主一个交代!”
谢君衍上前一步,目光淡淡扫过李文渊,最后落在沈家众人身上。他先是微微躬身,对着沈宁玉的母亲沈秀和几位爹爹行了一礼,语气沉稳,带着一种无形中安抚人心的力量:
“岳母大人,大岳父,二岳父,三岳父,”
接着转向沈海沈石等人,
“诸位兄长,”
这一连串称呼自然流畅,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宁玉确实未曾受伤,只是受了些惊吓。外面不是说话之地,还请入内歇息。”
随即,他才转向李文渊,语气恢复了平时的疏淡:
“李大人,县主需要静养,详细案情以及护卫伤亡抚恤事宜,裴七会与你交接。”
他这番称呼自然而然地划清了亲疏,也将官场应对接了过去。
李文渊被谢君衍这不动声色的气势所慑,又深知这位谢公子背景深不可测,且与沈县主关系匪浅,连忙躬身应道:
“是是是,下官明白,谢公子费心!县主安心静养,下官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妥善处理后续!”
他不敢多留,赶紧跟着面色冷峻的裴七去一旁询问细节。
而沈家众人,尤其是沈秀和几位爹爹,听到谢君衍这声自然而然的“岳母”、“岳父”,在最初的微微一怔后,被谢君衍沉稳的态度影响,稍微定了定神,簇拥着沈宁玉进了山庄。
正厅里,母亲沈秀拉着沈宁玉,仔细检查女儿全身上上下下,确定沈宁玉无恙,才一把抱住女儿: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林松则对谢君衍投去感激的一瞥。
接下来免不了一番混乱的安抚和解释。
沈宁玉尽量轻描淡写,但“细作截杀”、“护卫殒命”这些字眼还是让厅内气氛凝重。
县令的上门请罪更是坐实了事情的严重性。
直到晚膳时分,在家人们反复确认沈宁玉连根头发丝都没少后,恐慌的情绪才渐渐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取代。
夜色深沉,山庄终于重归寂静。
沈宁玉独自躺在宽大的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帐顶。
白天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腾——弩箭的破空声、刀刃碰撞的火星、飞溅的鲜血、护卫倒下的身影、浓重的血腥气……胃里一阵翻滚,她猛地坐起,捂住嘴巴,冷汗涔涔。
【不行,不能想……】
沈宁玉强迫自己躺回去,紧紧闭上眼睛,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黑暗中,感官变得格外敏锐,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让她心惊肉跳。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
沈宁玉几乎是弹坐起来,心脏狂跳,下意识地摸向枕下,那里她放了一小瓶辣椒水。
“是我。”
谢君衍清润慵懒的声音响起,他端着一盏小小的烛台走了进来,昏黄的光晕勾勒出他俊美无俦的轮廓,银发如流泻的月华。
看到他,沈宁玉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一半,但嘴上却不肯服软:
“大半夜的,你来干嘛?” 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谢君衍将烛台放在桌上,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勾起那抹惯有的、带着几分邪气的弧度:
“自然是来……看看我的县主大人,是否需要人‘暖床’压惊?”
他刻意拖长了“暖床”二字的音调,眼神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流转。
沈宁玉脸颊一热,没好气地瞪他:“不需要!你回自己房间去!”
“哦?”
谢君衍挑眉,非但没走,反而俯下身,凑近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可我怎么听说,有人吓得睡不着觉,还在被窝里偷偷发抖?莫非……玉儿是怕黑?还是……怕我?”
谢君衍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绷紧的腮帮子,动作亲昵又带着戏谑。
“谁、谁怕了!谁发抖了!”
沈宁玉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拍开他的爪子,“我那是……那是晚上吃多了撑的!”
“是吗?”
谢君衍低笑,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磁性撩人,“那我更要留下了,万一县主大人积食难消,夜里呕吐,身边没个人伺候怎么行?”
他说着,竟真的开始慢条斯理地脱外袍!
“谢君衍!你、你干嘛!” 沈宁玉慌了,往床里缩了缩。
“自然是履行未来夫郎的职责,贴身伺候妻主安寝啊。”
他答得理所当然,外袍滑落,露出里面月白色的中衣,更衬得他身形颀长,风姿清绝。
眼看他已经伸手要掀被子了,沈宁玉又急又羞,白天积压的恐惧和此刻的慌乱交织在一起,让她脱口而出:
“你……你不准上来!”
谢君衍动作一顿,看着沈宁玉如同受惊小鹿般湿漉漉又强装凶狠的眼神,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和心疼,但面上的戏谑不减反增:
“玉儿,你这可是过河拆桥。白天是谁拉着我的袖子不让我走的?嗯?”
谢君衍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极其自然地掀开被子一角,躺了进来!
沈宁玉:“!!!”
她能感觉到身旁床铺下陷,他身体传来的温热隔着薄薄的寝衣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他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冷香,瞬间驱散了不少她周身的寒意和心底残留的惊悸。
“你……你无赖!”
沈宁玉气结,想把他踹下去,手脚却有些发软。
“嗯,我无赖。”
谢君衍从善如流地应着,侧过身,面对着她,支起脑袋,银发铺了满枕。
在昏黄的烛光下,他俊美得如同精魅,眼中流转着促狭而温柔的光,“那无赖的夫郎,现在要哄他的妻主睡觉了。”
谢君衍伸出手,不是做任何逾越的动作,而是极其精准地捏住了她紧攥着被角、微微颤抖的手。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力道适中地包裹住她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
“闭眼。”
谢君衍命令道,声音低沉了几分,少了几分玩笑,多了几分不容抗拒的温柔。
沈宁玉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反而被他握得更紧。
那温暖源源不断地传来,奇异地抚平了她狂跳的心率和紧绷的神经。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带着笑意的眼眸,那里面的笃定和守护让她莫名安心。
白天那些血腥的画面,似乎也被这温暖的触感和他专注的目光驱散了不少。
【算了……看在他……还有点用的份上。】
沈宁玉别扭地哼了一声,最终还是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却没有甩开他的手。
感受到她身体的放松和逐渐平稳的呼吸,谢君衍眼底的笑意加深,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谢君衍轻轻吹熄了床头小几上的烛火,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他的存在感反而更加清晰。
沈宁玉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
“睡吧。” 他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催眠般的魔力,“我在这儿。”
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是最坚实的承诺。
沈宁玉紧绷的身体彻底松弛下来,浓重的困意席卷而来。在沉入梦乡的前一刻,她模糊地想——
【这个妖孽……偶尔……也是挺暖的。】
听着身旁人儿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谢君衍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笑,将她的小手更紧地握在掌心,也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