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大那阴冷戏谑的声音，如同毒蛇的嘶鸣，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刺耳，瞬间将刚刚逃出生天的微弱喜悦碾得粉碎。
李子豪和周雪如同被冰水浇头，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看着那个悠闲靠在松树上、把玩着手枪的男人，以及他脚边那个本该被带走的军用水壶，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可能算准他们会从这个意想不到的出口出来？！那个瘦高青年呢？难道……
孙老大似乎很享受他们脸上那绝望和惊骇的表情，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枪口随意地晃动着，仿佛在挑选先打哪一个。
“怎么？很意外？”他嗤笑一声，“我那不成器的侄子腿脚是快，可惜脑子不太灵光，拿了好处就想着赶紧回来表功。他也不想想，能拿出这种‘硬货’的小子，惹上的麻烦能小得了？”
他用脚尖踢了踢那水壶，发出沉闷的声响：“这东西是好，但也烫手啊。不把麻烦的根子掐掉，拿着它睡觉都不安稳。所以，我只好辛苦一趟，亲自来会会你了，小李同志。”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李子豪和周雪身上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周雪那惨白惊惶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看来我这趟没白跑。这位就是让公社那帮饭桶和‘老刀’那伙人鸡飞狗跳的女知青吧？啧啧，确实有几分姿色，难怪……”
他的话戛然而止，语气陡然变得森冷：“笔记本呢？”
最后三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两人心上。
周雪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李子豪身后缩去。
李子豪的心沉到了谷底。孙老大不仅知道周雪，知道笔记本，甚至连“老刀”这个代号都知道！他的消息网和算计之深，远远超乎想象！他根本就不是来做什么交易的，他是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来彻底控制局面，将所有的“货”和主动权都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孙叔……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李子豪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和拖延，“什么笔记本？她就是我看她可怜，从山里救回来的……”
“砰！”
一声枪响毫无征兆地炸响！子弹擦着李子豪的耳畔飞过，狠狠打在后面的岩壁上，溅起一串火星和碎石屑！
刺鼻的硝烟味瞬间弥漫开来。
周雪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死死捂住耳朵，瘫软下去。
李子豪也是头皮发麻，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孙老大竟然真的敢开枪！虽然只是警告，但其狠辣和果决已然显露无疑！
“小子，我的耐心有限。”孙老大吹了吹枪口冒出的青烟，眼神变得冰冷而危险，“跟我耍花腔，你还嫩了点。把笔记本交出来，告诉我你们知道的一切，或许……我还能给你们指条活路。否则……”
他的枪口缓缓下移，对准了瘫倒在地的周雪，意思不言而喻。
绝对的武力压制，毫无转圜的余地！
李子豪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硬拼只有死路一条！交出笔记本？那更是自寻死路！失去了唯一的筹码，他们立刻就会变成随时可以丢弃的垃圾！
必须想办法周旋！必须活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脸上挤出一种被吓破胆后不得不妥协的恐惧和挣扎：“孙……孙叔……别开枪！我说！我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移动脚步，似乎是因为害怕而站立不稳，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周雪和枪口之间。
“笔记本……笔记本没在她身上……被她藏起来了……”李子豪的声音带着颤抖，半真半假地说道，“就……就在后山那个废弃的窝棚里……一块石头下面……”
他试图将孙老大的注意力引开，争取一点时间。
“窝棚？”孙老大眯起了眼睛，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完全相信，但也产生了一丝兴趣，“具体位置。”
“就……就在……”李子豪正要胡诌一个位置。
就在这时，一直蜷缩在他脚边、被孙老大忽略的小兽，突然毫无征兆地对着旁边漆黑的树林深处，发出了极其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嘶吼声，浑身的银毛都炸了起来！
这一次，它的反应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激烈！碧蓝的眼睛里甚至闪烁着一丝……如临大敌般的恐惧？
孙老大被这突如其来的兽吼分散了一丝注意力，枪口下意识地偏了偏，皱眉望向那片黑暗：“什么东西？”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间隙！
“嗖——啪！”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破空声响起！
紧接着，孙老大突然发出一声闷哼，手腕猛地一抖，手中的枪差点脱手！他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蜇了一下，猛地收回手，只见他持枪的手腕上，赫然多了一个细小的、正在迅速泛红发紫的斑点！
“妈的！什么东西咬我？！”他又惊又怒，甩着手腕，警惕地望向四周的黑暗。
是毒虫？还是……
李子豪也愣住了，但他反应极快！不管发生了什么，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跑！！！”他发出一声嘶吼，猛地转身，一把拉起吓懵了的周雪，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与孙老大相反方向的密林深处亡命奔去！他甚至顾不上辨别方向，只求远离那个可怕的枪口！
小兽也如同离弦之箭，瞬间窜出，在前方带路！
“站住！找死！”孙老大惊怒交加的咆哮声从身后传来。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子弹打在周围的树干上，木屑纷飞！但孙老大的准头显然因为手腕的突然刺痛和愤怒而大失水准。
李子豪和周雪根本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在黑暗中奔跑，树枝抽打在脸上身上也浑然不觉，肺部如同风箱般剧烈拉扯，几乎要炸开。
身后的咒骂声和脚步声紧紧追随着，但似乎因为孙老大手腕受伤和林木遮挡，一时没能立刻追上。
三人一兽在黑暗的密林中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
小兽这一次选择的路线更加诡异，它不再仅仅依靠速度，而是时不时突然变向，或者引导他们钻进极其狭窄难以通行的树丛和石缝，有效地利用了地形阻碍着后面的追兵。
孙老七的咆哮声和偶尔的枪声如同附骨之蛆，死死咬在后面，距离时远时近。
在一次急速拐弯，暂时甩开一小段距离的间隙，周雪一边踉跄奔跑，一边喘着粗气，带着哭腔惊恐地问李子豪：“刚……刚才是什么……是什么打了他的手？”
李子豪自己也完全不知道！那破空声太轻微，效果却如此精准致命，简直像是……像是有人用吹箭或者弹弓发射了某种带毒的小刺？但这荒山野岭，谁会帮他们？难道是……
他猛地想起小兽那反常的、如临大敌般的预警，以及之前河边那神秘的落水声……
难道这山里，除了他们、追兵、孙老大和狼群，真的还隐藏着第六方势力？！而且似乎……还在暗中帮助他们？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却又看到了一丝诡异的希望。
不知道跑了多久，就在李子豪感觉体力即将耗尽，周雪几乎是被他拖着走的时候，前方带路的小兽突然再次停了下来。
这一次，它停在了一处巨大的、布满藤蔓的乱石堆前。石堆下方，有一个被茂密藤蔓完全掩盖的、黑黢黢的洞口，看起来比之前的獾子洞要大了不少，里面隐隐有阴冷的风吹出。
小兽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李子豪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拉着周雪，扒开藤蔓，也相继钻入了洞中。
洞口初极狭，但进去之后却发现里面别有洞天，空间似乎不小，而且空气流通，显然有其他出口。最重要的是，这里极其隐蔽！
他们屏住呼吸，紧紧贴在冰冷的洞壁上，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孙老大的脚步声和咒骂声由远及近，似乎在附近徘徊搜索了片刻。
“……操！跑哪去了？！小兔崽子……别让老子逮到……”他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不甘，手腕的疼痛显然还在持续折磨着他。
搜索了一会儿，他似乎失去了目标，也可能是对这片完全陌生的黑暗山林产生了忌惮，脚步声最终渐渐远去，咒骂声也消散在了风中。
他暂时放弃了。
直到确认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李子豪和周雪才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和露水湿透，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和恐惧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暂时……又逃过一劫……
然而，还没等他们缓过气——
“嗒……嗒……嗒……”
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仿佛水滴落在石头上的声音，从洞穴的深处，那一片浓郁的黑暗之中，很有规律地传了过来。
这洞里……有人？
或者说……有什么东西？
两人瞬间毛骨悚然，刚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
李子豪下意识地将周雪护在身后，另一只手再次摸向了柴刀，紧张地望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小兽也站了起来，炸着毛，对着洞穴深处发出了威胁性的低吼，但奇怪的是，它的吼声并不像面对敌人时那般暴戾，反而带着一丝……警惕和不确定？
在那规律的“嗒嗒”水声之中，似乎还夹杂着另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金属轻轻摩擦岩石的细微声响。
一个苍老、干涩、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的、带着奇异腔调的声音，如同鬼魅般，从那片黑暗深处幽幽地飘了出来：
“外面的……小狼崽……是你在叫唤？还带了……生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