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园的标本室在午后显得格外幽深。高大的标本柜散发着樟木和旧纸张混合的沉静气味,阳光被厚重的窗帘过滤成柔和的漫射光,尘埃在光柱中缓慢浮沉。
竹琳戴着白色棉质手套,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份新压制的苔藓标本放入厚重的标本夹中,用牛皮纸隔开,动作轻缓而精准。夏星就站在她身旁,手里拿着的不是天文望远镜或星图,而是一台屏幕亮着的平板电脑,上面显示着复杂的数据表格和几张地衣标本的高清扫描图。
“这是来自北纬42.3度区域的数据,”夏星指着表格中的一列,声音在安静的标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探讨学术问题时的专注,“该区域的年均光照时长与湿度,与你之前标注的3号地衣样本原始栖息地有显着差异。”
竹琳没有立刻回答,她仔细调整好标本的位置,才直起身,目光落在平板的屏幕上。她伸出一根手指,隔着空气,点在另一份地衣分布图的某个区域:“这里,海拔落差造成了小气候。实际接收的有效光照,可能低于模型推算值。”她顿了顿,看向夏星,“我需要更精确的,分季节、甚至分月份的日照角度和辐射强度数据。”
“观测站有历史数据备份,我可以尝试调取权限。”夏星立刻接上,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另一个文件,“另外,关于你提到的‘星图纬度’参照,我初步比对了几个典型星座在不同纬度的可见高度角,与地衣种属分布的边界,确实存在一定的相关性,但干扰变量很多。”
“比如?”
“云层覆盖频率,大气透明度,以及……人类活动造成的光污染。”夏星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后者对星空观测是干扰,但对某些喜弱光的地衣类群,或许成了间接的保护因素。”
这个反向的推论让竹琳微微挑了下眉梢。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个可能性。“有意思。”她最终评价道,语气里带着研究者发现新线索时的审慎兴趣,“那么,需要引入光污染分布图作为新的图层进行交叉分析。”
“我可以处理。”夏星点头,指尖在平板边缘轻敲了两下,像是在记录这个待办事项,“数据导出后,我发到你邮箱。”
“好。”竹琳应道,视线重新回到刚刚合上的标本夹上。她伸手,抚平牛皮纸一角细微的褶皱。
对话中止了。标本室里只剩下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和平板电脑运行时几不可闻的低鸣。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寒暄,所有的交流都紧密围绕着那个横跨星空与地表的课题,高效、清晰,带着理科生特有的冷静与条理。但在这一问一答、数据与推测的交换中,某种基于共同探索欲的、坚实的默契,正如同标本柜里那些被妥善保存的植物,在静默中缓慢生长。
夏星没有立刻离开,她靠在旁边的标本柜上,开始快速查阅起校内数据库的访问流程。竹琳则走到另一张长桌前,拿起放大镜,开始观察另一份待鉴定的地衣样本。阳光移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磨石地板上,短暂地交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