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是保住了，只是人还没醒，依旧陷在昏迷里。”
佣人垂着头，声音压得极低，一字一句不敢有半分差池地汇报。
北野卓翰指尖摩挲着袖口暗纹，眼皮微眯成一道冷冽的缝，眼底翻涌的算计几乎要溢出来：
“看好她，这条命必须留着。稷熠能不能乖乖回来，全靠她了。”
话音刚落，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便打断了厅内的沉寂——
“你把她关在暗营那种地方……咳咳……她能好起来才怪……”
稷含秋倚在佣人的臂弯里，脚步虚浮地挪进大厅。
她的眉眼与稷熠有三四分像，只是那份鲜活被浓得化不开的愁绪取代，连眼底都蒙着一层灰。
脸色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唇瓣也泛着青，可头发却梳得整整齐齐，没有半丝凌乱。
身上那件深色素面旗袍衬得她身形愈发单薄，却熨帖得没有一点褶皱，举手投足间，仍能窥见几分当年大家闺秀的规整气度。
北野卓翰原本凝在眼底的算计还没散，对上来人的瞬间，那抹冷光骤然僵住，竟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在。
他刻意清了清嗓子，语气沉得发紧：
“你怎么来了！”
明明是问句，尾音却硬邦邦的，裹着几分“你不该出现在这”的陈述，连怪罪都懒得藏。
稷含秋像没听出那点不悦，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哪怕被佣人扶着的身子还在微微摇晃。
每一步都走得虚浮，可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风骨，半分没折。
她缓缓挪到北野卓翰面前，抬眼时眼底没半分怯意：
“我来不得吗？”
反问声不高，却像根细针，轻轻戳破了北野卓翰的气场。
他喉结动了动，竟别开脸避开她的目光，像是懒得同她争执。
“咳咳……你该好好安顿她……咳咳……”
稷含秋的声音突然被咳嗽截断，她忙用手帕捂住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怎么？地下暗营北野暗卫能待，她就不能？”
北野卓翰的声音又沉了几分，像淬了冰，眼底却泛着审视的光，明摆着在质疑稷含秋是在故意偏袒。
“她是谁？那些暗卫又是谁？咳咳……”
稷含秋急得往前倾了倾身，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卡住。
她没明说的话再清楚不过——洛绾昭是养在温室里的女人，哪经得住暗卫们那般摸爬滚打的苦，用对待杀手的法子待她，不过是在耗她的命。
“妇人之见！”
北野卓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显然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稷含秋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眼底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声音也冷了几分：
“你可知道，她是谁？”
“m市洛家的孩子罢了，现在的洛家早就是强弩之末。”
北野卓翰嗤笑一声，语气里的不屑毫不掩饰——洛绾昭的底细，他早摸得一清二楚，在他眼里不过是无足轻重的筹码。
“你别忘了……咳咳……她哥哥可是martin！是那个握着全球三分之一经济命脉的人……”
稷含秋的话被咳嗽撕得断断续续，却每一个字都砸得很重：
“你要是想和他彻底撕破脸，那当我今天没来过。”
话音落，她没再看北野卓翰一眼，扶着佣人的手转身就走。
她心里门儿清，这话北野卓翰不可能不当回事——再厉害的杀手组织、暗卫势力，没了金钱支撑都是空谈，迟早溃不成军。
北野卓翰望着她踉跄远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厅内静得只剩呼吸声。
片刻后，他抬眼，声音沉了些却没了之前的强硬：
“去安排一间房间，把人好好安顿下来。”
洛绾昭在被转移时，混沌的意识渐渐回笼。
肩胛骨的伤口突然传来一阵锐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眼睫轻颤着睁开一条细缝。
入目是一片沉沉的阴暗，见不到半分天光，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混着阴森的冷意，瞬间让她清醒——这绝不是她熟悉的地方。
颠簸中，前方的光线渐渐亮了起来，最后竟化作一片华丽的光晕，刺得她下意识闭紧了眼。
直到后背贴上柔软的床褥，那熟悉的暖意裹住身体，她悬着的心才终于微微落下，紧绷的神经也松了几分。
“夫人，人已经安顿好了。”
佣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语气恭敬地汇报。
稷含秋摆了摆手，声音里满是疲惫：
“咳咳……出去吧。”
她扶着床头的扶手，踉跄着坐在椅子上，脸色比来时更白了几分——不过是出来这一趟，便已耗尽了她大半的体力。
“别怕孩子，你暂时安全了。”
稷含秋望着床上那轻颤的眼睫，声音放得极柔，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洛绾昭听见这满是母性的温柔嗓音，鼻头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发热。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白璃的身影，肩胛骨的剧痛还在蔓延，心口的无助更是翻涌得厉害——她从未像此刻这样，觉得自己渺小又脆弱。
眼睫颤了又颤，她终于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稷含秋脸上，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竟不知该先问什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稷含秋轻轻握住她扎着输液针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棉衣袖传过来，带着一丝安稳的力量。
“……在哪……”
洛绾昭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还裹着吸氧面罩里透出的湿意。
她有太多疑问想抛出来，可身体的虚弱攥着她的力气，只能先问出最迫切的一句。
“你还记得发生什么了吗？”
稷含秋望着病床上连抬眼都费力的人，语气放柔，想帮她慢慢梳理断片的记忆。
洛绾昭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眉头轻蹙，脑海里一片混沌，只拼命想抓住最后残存的片段。
“你中枪了……咳咳……之后又坠了崖，掉进了海里。”
稷含秋轻声提示，目光紧紧锁着她的脸，留意着她每一丝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