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错了?
这个念头在傻柱脑中生根发芽,瞬间长成参天大树,将他过去二十年赖以为生的信条搅得支离破碎。
他望着秦枫家紧闭的大门。
那块门板,此刻就是一张冷酷的脸,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愚蠢与天真。
手里的擀面杖不知何时已垂了下去,方才满腔的怒火,只剩一捧冰凉的灰。
周围窗户后看热闹的脑袋都缩了回去,可傻柱仍能感到那些目光残留在他身上,如芒在背。
他灰溜溜地转过身,耷拉着脑袋,像只斗败的公鸡,一步步挪回中院。
后院,贾家的门缝里,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完了全程。
秦淮茹的心,随着傻柱那落魄的背影,彻底沉入不见天日的深渊。
她最后的指望,院里唯一还肯为她出头的傻柱,被秦枫三言两语就击溃了。
这个男人,怎么能如此可怕?
他的话里藏着刀,句句都捅在人最痛的软肋上。
秦淮茹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无力地滑落。
屋里,贾张氏依旧是那尊泥塑,嘴里只剩无意识的念叨:“我的棒梗……我的孙子……”
小当和槐花缩在墙角,睁着惊恐的大眼睛看着妈妈,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这个家,闻不到一丝火气,只剩下绝望发酵后的腐烂味。
不行。
不能就这么完了。
棒梗是她的命,是贾家的根!
真在工读学校待上三年,人就彻底废了。
秦淮茹抹掉脸上的泪,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成型。
既然讲理讲不过,那就只能用最后一招了。
她还有两个女儿。
她还有自己这张脸,这份被全院公认的可怜。
她不信,人心能是铁打的。
傍晚,各家升起炊烟。
秦枫家的烟囱里,飘出了勾魂的肉香。
秦淮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走到墙角,拉起小当和槐花。
“走,跟妈出去。”
“妈,我饿……”槐花小声说。
“等会儿就有吃的了,乖。”
秦淮茹声音发颤,她给两个女儿理了理破旧的棉袄,拉着她们冰凉的小手,推开了家门。
唰!
整个院子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三大爷家,阎埠贵停下筷子,朝窗外努了努嘴。
二大爷家,刘海中放下了报纸,支棱起耳朵。
就连聋老太太的屋里,都传来了挪动椅子的声响。
所有人都知道,秦淮茹要做最后一搏了。
她拉着两个女儿,没有丝毫迟疑,径直走向后院,走向秦枫家的门口。
在全院人或同情、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注视下,秦淮茹双腿一软。
扑通!
膝盖重重砸进冰凉的泥地。
这一声闷响,让院里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跳。
“小当,槐花,跪下!给你们秦大伯跪下!”秦淮茹用力一按两个女儿的肩膀。
两个孩子吓坏了,茫然地跟着跪了下来。
“秦枫……秦大哥,我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了!”
秦淮茹的额头一下下磕在地上,声音沉闷。
“我错了,我们贾家错了!我不该教唆棒梗,我不是人!”
她一边磕头,一边哭喊,声音凄厉。
“棒梗他还小,他不能没有妈啊!求求你大人有大量,去跟公安同志说说情,把他放出来吧!”
“只要你肯放过棒-梗,我秦淮茹这条命就是你的!我给你当牛做马,伺候你一辈子!”
她的哭声,两个女儿被吓出来的哇哇大哭声,交织在一起,那场面,足以让任何心软的人动容。
“哎哟,太可怜了。”
“是啊,秦枫这事儿做得是有点太绝了。”
院里的大妈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就在这时。
“吱呀”一声,门开了。
秦枫和苏婉清并肩站在门口。
屋里的灯光勾勒出他们的身影,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哭成一团的母女三人。
苏婉清看着那两个冻得小脸通红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手下意识地动了动。
秦枫的手伸过来,轻轻握住了她,不让她动。
他的目光没有在孩子身上停留,只是平静地落在秦淮茹身上。
没有搀扶,没有客套。
“秦淮茹,你起来。”
他的声音很淡,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用孩子来当武器,进行道德绑架,这是贾张氏的手段。”
“我不希望你学她。”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瞬间刺穿了秦淮茹精心营造的悲情。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抬起头,满是泪水和灰尘的脸上写满了错愕。
院里那些同情她的人,也都愣住了。
秦枫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继续说道:
“你现在最该做的,不是来我家门口跪着,演给全院人看。”
“而是该想想,下个星期天,你该带点什么,去工读学校看看棒梗。”
“你应该鼓励他,让他在里面好好改造,把脑子里那些偷鸡摸狗的坏思想清干净。”
“你应该告诉他,家里人没有放弃他,都在等着他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好人回来。”
秦枫的话不快,却字字清晰,传遍了整个后院。
他看着已经发懵的秦淮茹,往前走了一步。
那平静到可怕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问你,秦淮茹。”
“你希望他三年后出来,走到哪儿都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贼骨头’,一辈子抬不起头?”
“还是希望他能昂首挺胸地走出校门,手里有门养活自己的手艺,能正大光明地进工厂当个工人,靠自己的双手吃饭?”
秦淮茹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秦枫说的,好像是对的。
她只想着把棒梗弄出来,却从没想过这些。
秦枫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严厉。
“我送他进去,是给他一个悬崖勒马,重新做人的机会!”
“而你,现在哭着喊着要把他弄出来,才是真真正正地要毁了他一辈子!”
声音陡然提高,如同一声炸雷,在秦淮茹头顶轰响。
“你告诉我,你到底是爱他,还是在害他?”
这一句质问,彻底压垮了秦淮茹。
她浑身剧烈一颤,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
眼泪、下跪、孩子、舆论……
她所有的武器,都被秦枫这句无法辩驳的“为你好”,死死地堵在了喉咙里。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她不仅在情理上输了,在道德上,也输得干干净净。
在秦枫这番话面前,她这个当妈的,反而成了一个只顾眼前、不顾儿子死活的糊涂蛋。
院子里鸦雀无声。
之前还同情秦淮茹的大妈们,此刻也都沉默了。
是啊,秦总工说得对。
这是救孩子,不是害孩子。
秦淮茹,是真糊涂。
看着瘫在地上,眼神空洞的秦淮茹,秦枫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拉着苏婉清,转身回屋。
砰!
大门关上,将外面的一切凄风苦雨,都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