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
一个字,从易中海的牙缝里挤出来,轻飘飘的,却又好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这个字说出口,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那根拄了一辈子的道德拐杖,再也支撑不起他高傲的头颅。
秦枫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回了屋。
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贾家和许大茂,就像两堆被扫地出门的垃圾,连带着他们留下的那点肮脏和鸡毛蒜皮,一同被清理了出去。
而易中海,这个曾经院子里的“天”,此刻孤零零地站在院子中央,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刘海中躲在自家门后,透过门缝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
他看到了秦枫是怎么处理贾家和许大茂的,那根本不是邻里吵架,那叫依法办事。
卡车,民警,街道办主任。
这哪是赶人,这分明就是国家机器在帮着秦枫一个人清理他的后院。
刘海中想起了自己之前还跟许大茂、易中海凑在一起,商量着怎么给秦枫一个下马威。想到这里,他腿肚子都开始转筋。
下马威?给谁下马威?给一个电话能叫来市领导,能让民警给他当搬家保安的人下马威?
他现在才算彻底看明白,他跟秦枫,早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了。
人家动动嘴,自己就得卷铺盖滚蛋。
不能再等了!
刘海中一拍大腿,心里有了决断。什么二大爷的尊严,什么老资格的脸面,在能继续住下去这个天大的问题面前,连个屁都算不上。
他转身就冲进屋里,把他老婆吓了一跳。
“老婆子,快!快把柜子里的钱拿出来!全拿出来!”刘海中声音都带着颤音。
“拿钱干啥呀?”二大妈一脸不解。
“干啥?保命!”刘海中一把拉开柜子门,从里面翻出一个用布包了好几层的小铁盒,打开一看,里面是这些年攒下来的积蓄。
他点了又点,凑够了五块钱,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那动作,比揣着个炸药包还紧张。
“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刘海中整了整衣领,挺了挺肚子,可那副官架子怎么也摆不出来了,刚走出房门,腰就塌了下去,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心虚和谄媚。
他低着头,快步穿过院子,来到了中院东厢房门口。
他看着那扇崭新的木门,犹豫了半天,抬起的手放下,放下的手又抬起。最后,他一咬牙,轻轻地敲了敲门。
“谁?”屋里传来秦枫的声音。
“秦……秦先生,”刘海中哈着腰,声音里全是讨好,“是我,刘海中。”
门开了,秦枫看着门口这个点头哈腰,一脸谄媚笑容的二大爷,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开了一个身位。
刘海中赶紧侧着身子挤了进去,一进屋,他就跟阎埠贵第一天来时一个德行,眼睛四处乱瞟,嘴里啧啧称奇,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秦先生,您这屋子,真是……真是气派!”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那五块钱,双手捧着,递到秦枫面前。
“秦先生,我……我老糊涂了!之前听了易中海那老东西的撺掇,跟着犯浑。我给您赔不是了!”刘海中脸上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我这没见识的老家伙一般见识。这是这个月的租金,我……我来签合同了。”
秦枫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刘海中这种人,他见得多了。欺软怕硬,见风使舵,骨子里就是个墙头草。你强的时候,他能把你当祖宗供着;你弱的时候,他能第一个跳出来踩你一脚。
对付这种人,你不需要跟他讲道理,也不需要跟他发脾气,你只需要让他知道,你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捏死他。
“合同在桌上,自己看,看明白了就签。”秦枫指了指桌子,语气平淡。
刘海中如蒙大赦,赶紧跑到桌前,拿起笔,连合同上的字都没看清,就慌里慌张地在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签完字,他抬起头,还想再说两句好话,却发现秦枫已经转身去摆弄桌上的一个什么零件了,压根就没看他。
刘海中尴尬地站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最后,他还是讪讪地笑了笑,对着秦枫的背影鞠了个躬,然后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出门时还小心翼翼地把门给带上了。
至此,院里所有的刺头,除了易中海,基本都摆平了。
第二天,秦枫没再等易中海。
他把那份空白的合同收了起来。
院子里的气氛变得很奇怪。曾经热闹的后院,因为贾家和许大茂的离开,一下子空旷了下来,安静得让人不习惯。
而中院,则成了新的风暴眼。
所有人都知道,秦枫在等着易中海最后的表态。
易中海一整天都没出门。
他坐在自家那张油光发亮的八仙桌旁,面前摆着一杯凉透了的茶。
他想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也当了一辈子的“好人”。
他算计着秦枫给他养老,算计着傻柱给他养老,他把自己当成这个院子的“神”,习惯了用道德去审判和安排每一个人的人生。
可现在,他那套东西,不灵了。
秦枫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抗衡的方式,把他的“神坛”给砸了个稀巴烂。
他不服气。
他更害怕。
他不想像贾张氏和许大茂那样,像条野狗一样被赶出去。他这辈子最好面子,真要到了那一步,他宁可死了。
傍晚,易中海终于拄着拐杖,走出了房门。
他没有去秦枫家,而是在院子里,站定了。
秦枫正好和苏婉清从外面回来,看到他,脚步停了下来。
院里其他人家,窗帘后面,都露出一双双眼睛。
“秦枫。”易中海的声音沙哑,透着一股不甘。
“你做得太绝了!真的太绝了!”他用拐杖指了指后院的方向,“贾家和许大茂是错了,可你把他们赶出去,让他们怎么活?他们能去哪儿?”
“咱们一个院子住了几十年,那份情分,就一点都不念了吗?”
他还在用他那套老掉牙的道德绑架。
秦枫听到这话,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
“情分?”秦枫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反问,“一大爷,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谈情分?”
“我问你,当年我爸还在的时候,你为了让你那个好徒弟贾东旭在厂里接更重要的岗位,明里暗里挤兑我爸,那个时候,你讲邻里情分了吗?”
易中海的脸色,白了一下。
“我爸妈刚走,尸骨未寒,你上门来,端着长辈的架子,劝我一个半大的孩子,把工作名额让给贾东旭,那个时候,你讲长辈的情分了吗?”
易中海的嘴唇,开始哆嗦。
“你伙同贾张氏,一次又一次地打我抚恤金的主意,劝我把房子分给贾家,美其名曰‘互相帮衬’,实际上是想拿捏住我,好让我给你养老送终。
那个时候,你心里有过一丝一毫的情分吗?”
“你偏袒棒梗偷东西,你默许贾张氏撒泼打滚,你在这个院子里拉偏架,和稀泥,只要对你有利,你就出来装好人,只要对你不利,你就视而不见。
几十年了,一大爷,你嘴里的‘情分’,不就是你用来拿捏别人,满足你私心的工具吗?”
秦枫向前走了一步,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气势,压得易中海喘不过气来。
他盯着易中海的眼睛,声音冷了下来。
“我告诉你,什么叫我的情分。”
“阎家,三大爷虽然算计,但他没在我落难的时候踩我一脚,所以当年我给阎解成指了条南下的路,让他家成了院里最早富起来的人。”
“聋老太太,她真心待我好,所以我给她养老送终,让她走得体面风光。”
“院里其他邻居,他们虽然嘴碎,虽然也跟着起过哄,但他们没干过伤天害理的坏事,安分守己,所以我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继续住在这里。”
“这,就是我的情分!只给那些值得的人!只给那些还把自己当人看的人!”
秦枫指了指易中海,又指了指后院的方向。
“至于你,还有那些被我赶走的人,你们不配!”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院子里炸响。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将易中海那身虚伪的道德外衣,割得支离破碎,露出了里面自私、丑陋的内里。
易中海被这番话噎得脸色铁青,继而涨成了猪肝色,他浑身发抖,拐杖在地上笃笃地响,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引以为傲了一辈子的东西,他用来拿捏了院里人几十年的那套说辞,在秦枫这番毫不留情的剖析面前,是那么的可笑,那么的不堪一击。
秦枫再也懒得看他一眼。
“合同,我就放在桌上。最后一天。”
“签,就按我的规矩,老老实实地住下,当个租客。”
“不签,明天一早,你就跟他们一样,滚出去。”
“记住,这里是南锣鼓巷95号,是我的地盘。”
“在我秦枫的地盘上,就得听我的!”
说完,秦枫拉着苏婉清的手,径直回了屋。
易中海一个人,像一座石雕,僵硬地站在院子中央。晚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也吹得他那身单薄的衣服猎猎作响。
他所信奉和依仗了一辈子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许久,他那挺了一辈子的腰杆,终于弯了下去。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了那扇决定他最终命运的门。
那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无比的苍老与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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