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第二汇合点的路，陆晨走得很慢。混沌力量在体内如岩浆般沉重流转，每一次抬脚都仿佛拖着千斤重负。“花园”的彩色光点如同细密的藤蔓，缠绕在濒临崩溃的力量架构上，带来清凉的假象，却也带来异物寄生的滞涩感。骨矛在意识中低鸣，既有餍足的倦怠，又有一丝对那彩色光点的本能排斥。
日落前的光线斜照，将他拉长的影子投在废墟上，扭曲如鬼魅。异化纹路在黄昏的光线下不再刺目，却更显深沉，如同烙印进骨血。
汇合点设在旧城边缘一处半地下的防空洞网络入口，位置隐蔽，有多个出口。李戍渊选择这里，显然考虑了安全性和机动性。
入口处布设了简易的警戒线和陷阱，两名面色疲惫却眼神锐利的战士持枪警戒。看到陆晨的身影，他们先是一惊，随即挺直身体，眼中闪过敬畏、悲痛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队长！”其中一人低声喊道。
陆晨微微颔算，没有多言，径直走入昏暗的通道。空气潮湿阴冷，混杂着尘土、药水和压抑的人声。
防空洞深处被应急灯照亮，幸存者们或坐或卧，大多带着伤，沉默地处理伤口、检查武器，或只是失神地望着洞顶。看到陆晨走进来，所有声音瞬间消失，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失去战友的悲伤，有对未来的茫然，也有对陆晨那非人变化的深深敬畏与恐惧。
李戍渊和凌从深处快步走来。李戍渊脸上添了新伤，眼神却更加坚毅。凌眼圈红肿，看到陆晨的瞬间，嘴唇颤抖了一下，最终只化为一抹深深的担忧。
“回来了。”李戍渊声音沙哑，“伤亡统计……初步完成。能撤出来的，都在这里了。”他没说具体数字，但那沉重的语气说明了一切。
陆晨扫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点了点头。“清点物资，安排警戒轮换，优先救治重伤员。这里只是临时落脚点，不能久留。”
“明白。”李戍渊立刻去安排。
凌走到陆晨身边，想检查他的伤势，却被陆晨身上那股无形的冰冷气息和皮肤下隐隐搏动的异化纹路所阻，手停在半空。“你……怎么样？那些彩色的光……”
“‘花园’的‘稳定剂’，暂时压制了反噬。”陆晨言简意赅，“日落之后，我需要去赴约。”
凌脸色一白：“一定要去吗？他们……”
“必须去。”陆晨打断她，目光看向洞外渐暗的天色，“‘花园’掌握了某种平衡或抑制我力量的方法，至少目前看来。我们需要情报，也需要争取时间。‘深井’不会给我们太久喘息。”
他顿了顿，看向凌：“我走之后，这里由李戍渊全权负责。如果……我在日出前没有回来，或者传回特定信号，你们立刻放弃这个据点，按备用方案，向‘净水议会’提供的那个旧地图上的‘备用净水点’方向转移，尽量避开主要通道和已知危险区。”
“陆晨！”凌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这是命令。”陆晨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重如千钧。他解下腰间一个密封的小袋，递给凌，“里面是‘深井’VII序列的残片，还有我从战斗中提取的几缕最纯粹的混沌能量样本。如果‘净水议会’主动联系，或者你们判断有必要，可以用这个交换他们的庇护或情报。老陈知道怎么用。”
交代完最坏情况的预案，陆晨看向一旁沉默走来的老陈和张医生。两人状态尚可，但眼神中充满疲惫和对未知的忧虑。
“老陈，设备情况？”
“主要仪器保住了，但能源有限，分析能力大打折扣。‘区域静默’设备的核心部分还在，但需要长时间充能和冷却才能再次使用。”老陈快速汇报。
“张医生，伤员情况？”
“重伤员十七人，急需更好的医疗环境和药品。轻伤员……人人带伤。我们带的药品撑不了几天。”张医生语气沉重。
陆晨点头，看向李戍渊：“天亮前，尽可能收集周围可用的物资，尤其是药品、食物和水。注意隐蔽，不要分散。另外，”他压低声音，“东南方向，我感应到奎克的能量波动，混乱而微弱。他还活着，可能在附近。多加小心，暂时不要主动接触，但如果他找上门……视情况处理。”
奎克还活着？李戍渊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点了点头。
该交代的都已交代。陆晨走到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盘膝坐下，闭目调息。他需要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尽可能恢复一丝状态，压制体内蠢蠢欲动的力量，也消化这场惨胜带来的……“收获”。
骨矛吞噬了大量“深井”单位的结构信息和能量，反馈回一些破碎的、冰冷的数据碎片——关于“深井”内部的部分层级编号、能量网络的基础频率、某种针对高混乱目标的战术评估逻辑……杂乱，但珍贵。同时，与移动堡垒和“主脑意志网络”的直接对抗，也让他的混沌力量对那种“有序冰冷”的侵蚀性有了更深的理解和抗性。
代价是，自身与混沌的绑定更深，异化加剧，“花园”的介入又增加了新的变数。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洞口外。黑暗降临。
陆晨睁开眼，异色眼眸在昏暗中如同两盏微弱的鬼火。他站起身。
洞内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李戍渊欲言又止。凌紧紧攥着拳头。战士们默默注视。
没有告别的话语。陆晨只是对李戍渊点了点头，又深深看了一眼凌，然后转身，步入洞外浓重的夜色之中，很快被废墟的阴影吞没。
夜色如墨，星辰隐匿。
陆晨向着“花园”上次暗示的方向——那片曾被紫雾笼罩的商业区边缘移动。他收敛了大部分气息，动作轻盈如猫，但皮肤下的异化纹路和与骨矛的共鸣，在寂静的夜里如同微弱的灯塔，或许已被某些存在感知。
赴约之路，亦是踏入未知陷阱的旅程。但他别无选择。
王旗已残，麾下疲敝，强敌环伺，自身难保。与菌丝和孢子的“交流”，是危机，也可能是破局的唯一钥匙。
他握紧了手中温度异常的骨矛，身影彻底融入黑暗。废墟深处，仿佛有无数细微的、带着甜腥气息的孢子，在无声地飘荡、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