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说干就干,七手八脚地开始帮虞战和赵家搬家。
其实两家都没什么像样的家当,无非是些用了多年的被褥、几件半旧不新的衣衫、锅碗瓢盆。
以及柳氏舍不得扔的几个腌菜坛子、针线筐箩。
虞战看着母亲小心翼翼地擦拭那些破旧物件,忍不住劝道:
“娘,这些旧东西,带到新宅子也不相称,就别要了吧?”
“那边肯定什么都有。”
柳氏却连连摇头,抱着一个褪了色的针线盒不肯撒手:
“你懂什么!这些都是用惯了的,有感情了!”
“再说,新的哪有旧的好用?”
“可不能糟践东西!”
赵婶也在旁边帮腔:
“就是就是,破家值万贯!”
“带着带着!”
虞战见劝不动,只好由着她们,无奈地笑笑:
“行行行,搬!都搬!”
勋卫的弟兄们倒也实在,嘻嘻哈哈地将这些“破烂”仔细打包,连同赵家那些锄头、扁担之类的家伙什,一并搬上了早就雇好的大车。
东西装车完毕,准备出发时,巷子里左邻右舍都出来看热闹,眼中满是羡慕。
虞战找到一位平日还算熟络的邻居,塞给他几枚铜钱,拜托道:
“大叔,劳您驾,若是日后有我那五位兄弟——就是瘦猴、雷大膀他们来找我。”
“麻烦您告诉他们一声,我们搬家了,新址在崇仁坊榆林巷东头最大的那座宅子。”
那邻居捏着铜钱,乐得合不拢嘴,连声答应:
“放心放心!虞……虞少爷!一定带到!”
“恭喜乔迁啊!”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来到崇仁坊的新宅。
当那朱漆大门、高耸的院墙、气派的门楼出现在眼前时,别说柳氏和赵家三口,就连虞战自己都暗暗咋舌!
勋卫的弟兄们更是发出一片惊叹:
“好家伙!这宅子!真气派!”
“瞧这大门!这院墙!比咱们衙门还阔气!”
“虞校尉,您这可真是一步登天了!”
长史谢弘捻须微笑,对虞战低声道:
“虞兄弟,这宅子我略有耳闻,原是洪大将军照着伯爵府的规制建的。”
“你住进来,正合身份!”
“预示着兄弟你日后前程似锦,封侯拜伯,指日可待啊!哈哈!”
虞战连忙谦逊道:
“谢长史过奖了,在下愧不敢当,能有个安身之所已是万幸,岂敢奢望爵位?”
心里却暗道:
“伯爵?格局小了吧?怎么着也得是个侯爵起步啊……”
这念头一闪,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出息”了。
众人帮忙将那些“破烂”家当搬进指定的厢房安顿好。
见柳氏几人面露疲态,且新宅空旷,需要时间熟悉整理,谢弘便很有眼色地带头告辞:
“虞兄弟,柳夫人,今日乔迁辛苦,我等就不多打扰了!”
“你们好好休息,收拾整理!”
“改日我等再来叨扰,给虞兄弟暖房!”
“告辞告辞!”
勋卫众人纷纷拱手告别,热热闹闹地离去。
方才还人声鼎沸、被勋卫弟兄们挤得满满当当的大宅,随着众人的离去。
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声音和热气,一下子变得异常空旷和寂静。
朱漆大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只剩下虞战、柳氏、赵叔和赵婶四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能听到自己脚步回声的偌大前院里。
青石板铺就的院子宽阔得能跑马,四周是抄手游廊和层层叠叠的屋宇飞檐,一时间。
四人面面相觑,竟都有些手足无措,仿佛闯入了某个不属于自己的梦境。
“这……这也太大了……”
赵叔搓着手,憨厚的脸上写满了震撼和局促,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柳氏也紧紧挨着儿子,看着这只有在梦里才见过的深宅大院,又是欢喜又是惶恐。
“咦?阿淼呢?”
赵婶忽然发现女儿不见了,急忙四下张望,喊了一声:
“阿淼!你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却没人应答。
正当他们准备分头寻找时,只见侧面的一个月亮门里,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小身影,正是阿淼!
只见她小脸煞白,头发有些散乱,额头上还带着细汗,拍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爹!娘!战哥!柳姨!吓……吓死我了!”
“我……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虞战连忙上前扶住她,问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阿淼惊魂未定,指着身后那迷宫般的庭院,带着哭腔道:
“我……我看这新家好漂亮,就想四处看看……谁知道……谁知道这宅子跟个迷宫似的!”
“我顺着游廊走,穿过一个院子又一个院子,拐过月亮门还有月亮门!”
“到处都是差不多的房子、假山、花草……我越走越远,想往回走,却怎么也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我叫你们,只有回声……我当时真怕极了,以为自己要困死在这大宅子里了!”
她说着,眼圈都红了,显然刚才的经历把她吓得不轻。
她紧紧抓住虞战的胳膊,心有余悸地补充道:
“幸好……幸好后来我隐约听到前院好像有娘喊我的声音。”
“我就拼命朝着声音的方向跑,也不知道穿了多少个门洞,才总算摸回来了!”
“这宅子……简直比西市还大!”
“太吓人了!”
众人听完,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柳氏连忙把阿淼搂在怀里安慰:
“傻孩子,这是自己家了,怕什么?慢慢就熟悉了。”
赵叔赵婶也松了口气,哭笑不得。
虞战看着阿淼这副狼狈又可爱的样子,再环顾这确实大得有些离谱的宅院,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好了好了,没事了!”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有的是时间让你慢慢探险!”
阿淼的这段小插曲,倒也冲淡了众人初来乍到的陌生和局促感。
让这冰冷空旷的大宅,瞬间多了几分烟火气和家的感觉。
五个人互相看了看,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虞战掏出些银钱递给赵叔:
“赵叔,赵婶,麻烦你们去街上买些好酒好菜回来,今晚咱们自家人,好好庆祝一下乔迁之喜!”
“好嘞!”
赵叔赵婶欣然应允,乐呵呵地出门去了。
当晚,五个人就在这空旷却温馨的新宅里,摆开桌椅,就着买回来的熟食、小菜和酒水,吃了一顿简单却格外香甜的“团圆饭”。
席间欢声笑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柳氏看着高大的屋顶、精美的窗棂,时不时擦拭一下眼角,感慨万千。
赵叔赵婶也是满面红光,觉得跟对了人。
阿淼更是兴奋地小脸通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夜色渐深,各自回房安歇。
虞战躺在宽大、柔软的新床上,望着雕花床顶投下的朦胧月光,听着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心中百感交集。
短短几天,从阶下囚到校尉军官,从破旧小院到豪门大宅,人生际遇之奇,莫过于此。
这偌大的宅院,是机遇,是资本,又何尝不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未来之路,注定不会平静。
但此刻,听着隔壁母亲隐约传来的、安稳的呼吸声,虞战的心渐渐沉静下来。
无论前路如何,至少,他有了一个像样的家,有了需要守护的人。
这一夜,虞战睡得格外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