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年轻人和小女孩,正是长孙无忌与他的妹妹长孙无垢!
当日他们离开洛阳,怀揣着雷万山赞助(被虞战克扣后剩下)的十两银子,踏上了前往太原寻找李世民的漫漫长路。
他们心知李世民很可能已随军前往前线。
但太原作为唐国公府的根基所在,总要去碰碰运气,打探确切消息。
十两银子,若在太平年月,精打细算也足够两人走到太原。
可人算不如天算!
北上的路途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艰难。
行至半途,一场数十年不遇的暴风雪席卷了河北、山西大部。
官道被封,旅店歇业。
兄妹二人被困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镇客栈里,足足耽搁了半个多月!
盘缠如同流水般消耗。
待到大雪初霁,道路勉强通行,他们剩下的银钱已所剩无几。
无奈之下,长孙无忌只得放下读书人的清高,沿途摆摊,替人代写书信、状纸、契约,赚取微薄的铜板,勉强糊口,一步步艰难地向北跋涉。
说来也巧,在路上,他们曾与失魂落魄、单人匹马向北狂奔的李玄霸擦肩而过!
只是当时李玄霸心事重重、归心似箭,根本无暇留意路边这对如同乞丐般的兄妹。
而长孙无忌也只觉那骑士气势惊人、背影落寞,却万万没想到那就是他们原本想要投奔的李世民的亲弟弟、名震天下的李玄霸!
一次重要的相遇,就这般阴差阳错地错过了。
历经千辛万苦,兄妹二人好不容易才抵达了河东重镇——晋州。
本以为到了大城,情况会好些,谁知眼前的晋州,却是一片萧条混乱的景象!
由于皇帝杨广为了支撑远征高句丽的庞大战争机器。
在全国范围内横征暴敛,徭役繁重,加之雪灾,民生凋敝到了极点!
无数失去土地的农民、活不下去的流民纷纷铤而走险,聚集成一股股大大小小的土匪流寇,肆虐乡里,打家劫舍!
长孙兄妹刚到晋州没多久,就听说附近州县闹起了大股流寇,声势浩大。
为了躲避兵灾,晋州城门时常昼闭,严格控制人员进出。
兄妹二人人生地不熟,盘缠用尽,竟被迫困在了这晋州城中,进退维谷!
长孙无忌只得重操旧业,在茶馆、集市等人多之处,低声下气地招揽代写书信的生意,勉强维持兄妹二人不致饿死。
也正因如此,他们才在茶馆听到了说书先生讲述虞战“枪挑三勇士”的故事,并得知了虞战受封冠军侯、正途经晋州北上黑沙城的天大喜讯!
这对于身处绝境、彷徨无依的兄妹二人来说,无异于黑暗中看到了一盏明灯!
虞战,这位他们记忆中风趣仗义、背景深厚的恩公,无疑是他们眼下唯一可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所以,长孙无忌才会如此失态地打断说书,又如此急切地想要出城追赶!
兄妹二人气喘吁吁地跑到晋州城的城门口。
却正赶上守城的兵士在军官的吆喝下,准备关闭那沉重的城门!
“且慢!军爷且慢!”
长孙无忌心急如焚,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拦住正在推动门扇的老兵,急声问道:
“军爷!这......这天色尚早,为何就要关闭城门啊?”
那守门的老兵约莫五十岁年纪,满脸风霜,铠甲破旧,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骂道:
“为啥?你小子是刚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听说吗?冀州那边过来一伙流寇,人马上万!”
“浩浩荡荡的,眼看就要流窜到咱们这边来了!”
他一边用力推着城门,一边抱怨道:
“如今城里的精兵,都被陛下抽去打高句丽了!”
“留下的,不是像老子这样的老弱,就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
“不关城门?难道等着那伙杀才冲进来,把咱们都剁了包饺子吗?”
“快闪开!”
“上万流寇?!”
长孙无忌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发白,但还是强自镇定地追问:
“军爷!可知……可知那伙流寇,离晋州还有多远?”
“多远?”
老兵不耐烦地挥挥手:
“我他娘的怎么知道?”
“八百里加急的警讯刚送到府衙!”
“只说贼势浩大,让各州县紧守城池,早做准备!”
“谁知道那帮天杀的走到哪儿了!说不定明天就到城下了!”
“快让开,别挡道!”
长孙无忌闻言,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晋州城眼看就要成为一座被围困的孤城!
一旦城门关闭,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开!
他们兄妹困在城里,身无分文,无异于坐以待毙!
不!必须出去!
必须在城门关闭前出去!
去找虞战!
那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军爷!行行好!”
长孙无忌猛地拉住老兵的胳膊,几乎是在哀求:
“放我们出去!我们要出城去追冠军侯!”
“追冠军侯?”
老兵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长孙无忌:
“你小子是不是听说书听魔怔了?你找冠军侯干啥?指望着他带兵回来帮咱们打流寇吗?”
他嗤笑一声,指着城外的方向:
“我告诉你!冠军侯是厉害!可他这次北上,就带了三百号人!还有几十辆拖慢脚步的大车!”
“还指望他回来打上万流寇?做梦吧你!”
老兵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过来人”的嘲讽道:
“小子,我看你也是个读书人,跟你说句实话!”
“要是冠军侯他早知道有上万流寇朝这边来,你信不信?”
“他肯定掉头就跑回晋州城来躲着了!”
“谁会傻到用三百人去碰上万人?那不是英雄,那是找死!”
“不!你胡说!”
一直紧紧拉着哥哥衣角、小脸煞白的长孙无垢,此刻却突然抬起头,用稚嫩却异常坚定的声音反驳道:
“冠军侯……他是大英雄!”
“他……他一定不会怕流寇的!”
“他在洛阳……一个人就能打败好多好多人!”
小姑娘的话,引得周围几个兵士一阵哄笑。
长孙无忌却被妹妹的话激起了胸中的一股豪气!
他想起在洛阳时,虞战那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深不可测的模样,想起他谈笑间化解危机的风采!
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涌上心头!
“军爷!我妹妹说得对!”
长孙无忌挺直了腰杆,目光灼灼地看着老兵:
“冠军侯神勇无敌!乃天下第一好汉!”
“就算是千军万马,他也定然不惧!”
“我们必须去找他!请军爷行个方便!”
说完,他不再理会老兵那看疯子一样的眼神。
紧紧拉住妹妹的小手,说了声“我们走!”,然后侧身从那即将合拢的门缝中,敏捷地钻了出去!
“哎!你们两个不要命的蠢货!快回来!”
老兵在身后气急败坏地大喊!
但兄妹二人头也不回,沿着官道,向着北方,奋力奔跑而去!
看着他们消失在城外尘土中的背影,那老兵悻悻地啐了一口,对旁边的同伴嘟囔道:
“哼!又是两个被说书先生骗傻了的可怜虫!冠军侯?三百人对上万人?真当自己是神仙下凡了?罢了……自己要找死,谁也拦不住!关门!快关门!”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晋州城那厚重的城门,彻底关闭!
也将城内城外,隔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城外,寒风凛冽。
长孙无忌拉着妹妹,在空旷寂寥的官道上狂奔。
前路漫漫,危机四伏。
他们能否追上虞战的队伍?
即便追上了,面对可能来袭的上万流寇,虞战又会如何抉择?
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此刻,他们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找到虞战!
那是他们在这乱世中,唯一的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