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新宅还沉浸在乔迁之喜后的宁静睡梦中。
老赵习惯性地早起,正在前院洒扫,忽然听到一阵不轻不重的叩门声。
他放下扫帚,疑惑地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位身着紫色官袍、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不怒自威的老者,身后还跟着两名低眉顺目的随从。
“这位老丈,您找谁?”
老赵见对方气度不凡,连忙客气地问道。
那老者目光扫过老赵朴素的衣着,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语气平淡中带着疏离:
“老夫虞世基,虞战可住在此处?”
“虞……虞世基?”
老赵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名字的分量,只是觉得耳熟,正想再问,身后传来柳氏的声音:
“赵大哥,是谁啊?”
柳氏边说边从厢房走出来,当她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
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就要屈膝跪下行大礼:
“……老……老爷!奴婢……”
“不必多礼!”
虞世基抬手虚扶,阻止了她的动作,声音依旧平淡,却比刚才对老赵时缓和了些,
“你如今是战儿的母亲,母凭子贵,寻常日子,无须行此大礼。”
柳氏这才颤巍巍地站直身子,手足无措地低着头,声音带着哽咽:
“老……老爷,您……您怎么亲自来了?”
“快……快请进!”
虞世基微微颔首,迈步走进院子,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这崭新的宅院,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他边走边对亦步亦趋跟在身侧的柳氏说道:
“听闻战儿昨日在勋卫衙门表现不俗,为虞家挣了脸面,还得了这处大宅子。”
“老夫心中甚慰。”
“今日前来,是带他去东宫觐见太子殿下。”
“太子贤明,对战儿颇为赏识,此乃难得的机缘。”
“战儿呢?”
柳氏连忙回答:
“战儿他……昨日搬家劳累,此刻……此刻还未起身。”
“他今日已向勋卫衙门告了假……”
“还未起?”
虞世基的眉头再次皱起,抬头看了看已经放亮的天色,语气中带上一丝不悦,
“年轻人,岂可如此贪睡懈怠!”
“速带我去他房中。”
“是,是!”
柳氏不敢怠慢,连忙在前引路。
穿过几重庭院,虞世基看着柳氏不再年轻、甚至有些佝偻的背影,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地低声道:
“这些年……带着战儿,辛苦你了。”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柳氏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慌忙用袖子擦拭,哽咽道:
“不……不辛苦……只要战儿有出息,奴婢……妾身吃什么苦都值得。”
她偷偷抬眼,看到虞世基鬓角刺眼的白发,忍不住轻声道:
“老爷……您……您也见老了。”
虞世基脚步微顿,默然片刻,才幽幽道:
“是啊,岁月不饶人。”
“老夫终究是老了。”
“虞家的将来,终究要看他们年轻一辈了。”
“战儿……是个可造之材,就是这性子,还需好生磨砺。”
说话间,已来到虞战的卧房外。
柳氏轻轻敲门,里面传来虞战睡意惺忪、带着不耐烦的嘟囔声:
“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柳氏正要开口,虞世基已沉声喝道:
“混账东西!日上三竿还不起身!成何体统!”
房内的嘟囔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一阵手忙脚乱的窸窣声。
片刻后,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虞战头发蓬乱,只穿着中衣,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
一看到门外面色沉静的虞世基,顿时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祖……祖父?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
虞世基冷哼一声,
“若不是老夫亲自来,你还打算睡到几时?”
“速速洗漱更衣,随我入东宫觐见太子殿下!”
“殿下公务繁忙,肯拨冗见你,已是天大的恩典,岂容你怠慢!”
虞战一听是去见太子,心里老大不情愿。
他刚过上两天舒坦日子,有宅子有闲职,还没享受够,实在不想去对着那些天潢贵胄卑躬屈膝。
他磨磨蹭蹭地找借口:
“祖父,这……这也太早了吧?”
“太子殿下说不定也还没起呢……再说,孙儿这初来乍到,礼仪规矩都不熟,万一冲撞了殿下……”
“放肆!”
虞世基脸色一沉,语气严厉起来,
“太子殿下勤勉,岂是你能妄加揣度的?”
“礼仪规矩,路上老夫自会教你!”
“难道要等殿下宣召,你才慌慌张张地准备吗?”
“似你这般懒散懈怠,将来若真入了朝堂,需得丑时起身,寅时入宫候朝,风雪无阻!”
“届时你又当如何?莫非也要称病告假不成?!”
虞战被训得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道:
“那……那不是还没到那时候嘛……到时候再说呗……”
“你!”
虞世基被他这副惫懒模样气得够呛,指着他,半晌才恨铁不成钢地斥道:
“朽木不可雕也!”
“速去准备!”
“若误了时辰,惹得太子不悦,看老夫如何收拾你!”
虞战见祖父动了真怒,不敢再耍滑头,只好耷拉着脑袋,回屋飞快地洗漱,换上柳氏早已为他准备好的、略显宽大的新官袍。
虞世基在一旁看着他笨手笨脚地系着衣带,眉头紧锁,心中暗叹。
他深知太子杨暕虽素有“宽厚”的虚名,实则外宽内忌,才疏学浅,且尤为看重颜面规矩。
好不容易才争取到这个觐见的机会,若因迟到而让太子觉得虞家轻慢,那才是得不偿失。
在虞世基连声催促和柳氏担忧的目光中,虞战总算收拾妥当,不情不愿地跟着祖父,踏上了前往东宫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