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喧嚣与血腥气渐渐被呼啸的关外野风吹散。
虞战环顾着尸横遍野的关前战场,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唯有一个念头愈发清晰:
弓弩,尤其是密集的远程打击,在这开阔地带,对付缺乏重甲的游骑,效果奇佳。
日后须大力扩充弩手,确保箭矢充足。
他抬头,望向那座饱经沧桑的玉门关。
关墙之上一片死寂,只有几面破损的隋字战旗有气无力地飘荡着。
一个满脸血污、头盔歪斜,只能依稀辨认出军官样貌的头颅颤抖着从垛口后面探了出来。
当他看清了那鲜明的大隋旗号,以及端坐于帅旗之下器宇轩昂的虞战时。
那双原本充满绝望与疲惫的眼睛骤然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隋…隋军!是咱们的援军!真的是咱们的援军!”
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却用尽全身力气回头朝着关墙内激动地咆哮道:
“威武!我大隋威武!”
这一声呐喊,仿佛用尽了他最后的气力,也点燃了关墙上残存守军的生机!
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更多个同样浑身浴血的头颅从垛口后颤巍巍地探了出来!
他们看着关下这支甲胄鲜明、杀气未散的生力军,看着那些倒毙在地的番兵尸首,一张张年轻却写满沧桑与疲惫的脸上先是茫然,继而是巨大的震惊,最后全都化作了劫后余生的狂喜与无法抑制的热泪!
“大隋!天威不可犯!”
“援军…是援军来了!”
“我们守住了!玉门关守住了!”
沙哑却充满力量的呐喊声此起彼伏,在关墙上回荡!
多少年了?
他们在这天边的绝域苦苦支撑,面对着一波又一波的侵袭,孤立无援,朝廷的恩赏和补给总是遥遥无期,甚至渐渐被遗忘。
他们几乎已经习惯了被抛弃的命运。
可今天,就在他们即将全军覆没、关城即将陷落的最后一刻——援军竟然真的来了!
而且,是如此强悍,如此酷烈,以一种碾压的姿态将敌人屠戮殆尽!
这种感觉,如同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突然看到了甘泉!
“吱呀呀——”
沉重的关门被艰难地从里面推开。
那名满脸血污的校尉,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
他看见端坐马上的虞战,“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地说道:
“末将,玉门关扬威校尉张骁,参见将军!多谢将军救命之恩!不知…将军是…”
“本督,冠军侯虞战。”
虞战翻身下马,上前一步,亲手将张骁扶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手下的身躯在微微颤抖,那是力竭与激动所致。
“您…您就是在洛阳,三百破三十万的冠军侯?!”
张骁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无比炽热的光芒!
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是。”
虞战微微颔首,
“陛下已册封本督为西海大都督,节度玉门关外一切军政要务。”
“此来,便是要镇守敦煌,经略西域。”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张骁激动得语无伦次,
“冠军侯您不知道,这玉门关外,如今早已不是从前的光景了!”
他的脸色,随即又黯淡了下来,
“朝廷当年设立的西域三城,鄯善、且末,早已被突厥人占据,名存实亡!”
“如今,就只剩下敦煌一城,还在苦苦支撑,但也是孤悬在外,消息不通,不知近况如何,只怕…只怕也…”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外面这些,是突厥的哪个部落?”
虞战指着关前的尸体,沉声问道。
“不…不是突厥人。”
张骁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与凝重:
“是吐谷浑人!是可汗慕容伏允的手下!”
“吐谷浑?慕容伏允?”
虞战的眉头立刻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转身,快步登上了关墙。
关墙之上,景象更是惨不忍睹。
狭窄的马道和敌楼旁,层层叠叠地堆放着两百多具守军的尸体!
鲜血几乎将每一块墙砖都染成了黑红色!
只剩下二十九个浑身带伤、倚着墙垛才能勉强站立的士兵,证明着这里刚刚经历了怎样一场惨烈的血战!
再晚来一刻,不,哪怕半刻,这玉门关,恐怕就真的易主了。
虞战的心微微一沉。
他看向张骁,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
“吐谷浑,为何要突然攻打玉门关?”
“据本督所知,虽然关系不睦,但也远未到需要如此大动干戈的地步吧?”
“末将也不清楚啊!”
张骁一脸的茫然与苦涩,
“慕容伏允一向狡猾,虽然时常劫掠商队、骚扰边民,但像这样直接派兵攻打玉门关,而且是如此不死不休的架势,近十年来,还是头一次!”
虞战沉默了。
他走到垛口前,眺望着关外那片茫茫的戈壁,以及远处隐约可见的雪山轮廓。
心中,念头飞转:
慕容伏允派了一千多人来打玉门关,这点兵力,显然不是为了长期占据,也绝对不够继续深入攻打后面的城镇,那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试探?试探大隋在西域的虚实和反应?毕竟,皇帝东征惨败,太子新丧,中原震动,消息恐怕早已传到了这些周边势力的耳中。
慕容伏允想趁火打劫?可如果是趁火打劫,为何只派这么点人?难道他还有后手?或者,这只是一次佯攻?意在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其真正的目标是别处?比如,敦煌?
或者,是突厥那边,有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变故,迫使吐谷浑必须尽快打开东进的通道?
再或者,这根本就是一次意外?是某个部落首领的擅自行动?
无数种可能性,在虞战的脑中闪过。
信息太少,局势不明,他无法立刻做出准确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