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一队办公室内的气氛与往日不同,一种混合着期待与焦虑的电流在空气中窜动。王思淼的侧写报告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激起了层层涟漪,也指明了唯一可见的航道。所有的人力都被调动起来,像梳子一样,一遍遍梳理着全市与管制药物相关的单位人事档案和近期变动记录。
电脑屏幕的光映照着冯浩川有些发红的眼睛,但他毫无倦意,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过滤着海量的信息。刘世友则站在他身后,双手抱胸,沉默地注视着屏幕上滚动的名单和照片,像一尊审视着数字洪流的礁石。
“头儿,有发现!”冯浩川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紧,他猛地敲下回车键,将屏幕转向刘世友。
屏幕上显示着一份离职员工档案。照片上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面容普通,眼神在证件照上就显得有些黯淡,嘴角向下耷拉着,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气。
“段鹏,”冯浩川指着档案信息,“原‘康健’医疗器械公司仓库配送员,工作内容包括向合作诊所和医院配送小型医疗器械和部分常规药剂,有接触包括异戊巴比妥在内管制药物的权限和机会。三个月前,因个人原因主动离职。”
“个人原因?”刘世友追问,目光锐利。
“这就是关键!”冯浩川点开关联的人事备注和从社保系统调取的信息,“他离职的时间点,几乎与第一名受害者张莉遇害的时间重合。而他的离职原因,根据他当时直属领导的模糊回忆,以及我们从他前同事侧面了解的情况,是他的女朋友……死了。”
“死了?”刘世友眉头紧锁。
“对,自杀。女方名字叫冯曦瑶。时间大概在四个多月前。段鹏受到极大打击,情绪极度不稳定,工作频频出错,最后自己提出了辞职。离职后,据说他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跟所有朋友都断了联系,原来的手机号也停用了,目前下落不明。”冯浩川语速飞快,每一个信息点都像一块拼图,严丝合缝地嵌入王思淼勾勒出的画像之中——能接触药物,近期经历重大亲密关系创伤(女友自杀),行为模式突变(离职、消沉、隐匿)。
“冯曦瑶……”刘世友沉吟着这个名字,“她的死因,以及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查了吗?”
“正在查,户籍和死亡登记显示确实是自杀,具体原因还在深入调查。但头儿,这还不够明显吗?”冯浩川几乎要站起来,“男性,三十岁,能接触药物,因女友自杀遭受巨大心理创伤,离职后行为异常,时间线与案件发生完美契合!王教授的侧写简直神了!我看,就是他!”
他的声音吸引了办公室里其他队员的注意,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光聚焦过来,带着振奋和期待。僵局似乎终于要被打破了。
刘世友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轻松。他盯着屏幕上段鹏那张郁郁寡欢的脸,缓缓摇头:“浩川,这些是 circumstantial evidence(情况证据),是间接的,是逻辑上的高度关联。但它无法在法庭上直接证明,就是段鹏进入了案发现场,就是他购买了那些发带,就是他用那个特殊的工具给李婉注射了药物,就是他在河堤留下了那个金色亮片。”
他转过身,面对所有看向他的队员,声音沉稳而有力,像一盆冷水,浇熄了部分人刚刚燃起的过热希望:“我们现在锁定的,是一个具有重大作案嫌疑的目标。但嫌疑不等于罪证。如果我们现在贸然行动,打草惊蛇,或者最后发现方向错了,浪费的不仅仅是时间,更可能让真正的凶手彻底隐匿。”
冯浩川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着刘世友不容置疑的眼神,又忍了回去。他知道,刘世友是对的。逻辑的完美闭环,需要物证的铁链来焊接。
唐晓婷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看着段鹏的资料,冷静地开口:“从药理学的角度看,他确实具备条件和动机。但刘队的谨慎是必要的。我们需要找到能将他和案件现场直接联系起来的东西。”
刘世友点了点头,下达指令:“从现在开始,段鹏列为本案一号嫌疑人。但是,行动策略是:秘密调查。第一,动用一切技术手段,查找段鹏目前的藏身之处。第二,深入调查其女友冯曦瑶自杀的全部细节,以及她生前的人际关系、外貌特征、行为习惯。第三,排查段鹏所有的社会关系,寻找任何可能与三名受害者产生间接关联的蛛丝马迹。第四,也是最重要的,在找到能将其与案发现场或受害者直接关联的物证之前,绝不能让他察觉我们的调查。”
命令清晰地下达,办公室再次忙碌起来,但气氛已经截然不同。之前是漫无目的的搜寻,现在则是有了明确标靶的追击。希望与压力并存,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正在接近真相,但脚下每一步都必须踩得无比坚实,因为他们的对手,可能是一个被创伤扭曲了灵魂、同时又异常谨慎的“执行者”。
段鹏的名字,如同黑暗中突然亮起的一个坐标,清晰地标注在了案件的地图上。然而,如何抵达这个坐标,并证明他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前方的路,依然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