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绵的第三天,雨水洗刷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却似乎冲不散弥漫在刑侦一队核心成员心头的那片阴霾。官方层面,案件已告终结,卷宗正在向检察机关移交,新闻的热度也逐渐被新的社会事件所取代。但在那间熟悉的办公室里,一种无声的坚持仍在继续。
刘世友站在重新变得杂乱的白板前,之前被擦去的线索和问号又被他一一复原,甚至比之前更加密集。冯浩川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手里提着两份早餐,将其中一份放在刘世友手边。
“就知道你在这儿。”冯浩川叹了口气,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理解,“郑局要是看见你这架势,非得找你谈话不可。”
刘世友接过豆浆,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似乎稍稍驱散了通宵工作的寒意。“他不需要知道。”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白板上,“浩川,你还记得曹岳凡认罪时的眼神吗?”
冯浩川愣了一下,回忆着:“很平静,甚至……有种解脱?”
“不是解脱,”刘世友摇头,“是完成任务的释然。他像是在执行一个预设好的程序,而我们,都是他程序里的变量,被他精准地引导向了预设的结局。”
林倩和唐晓婷也先后走了进来,两人眼下都有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也没真正休息。
“我把‘静默者’改良部分的分子式,输入了全球公开的学术论文数据库进行交叉比对,”唐晓婷将一份新的打印资料放在桌上,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发现其关键的催化机制,与三年前发表在《欧洲神经药理学杂志》上的一篇论文提到的理论模型高度吻合。那篇论文的通讯作者,是省医学院的一位资深教授,但第一作者……是王思淼教授当时带的一个博士生,而这个博士生在论文发表后不久,就因‘个人原因’离职去了国外,从此音讯全无。”
又是一个若隐若现,却又断掉的线头。
“我重新梳理了曹岳凡所有加密通讯的元数据,”林倩接话道,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发现一个之前被忽略的模式:在他与我们周旋最激烈的那段时间,除了已知的几个联络点,还有极其微弱的、经过多次跳转的加密信号,规律性地指向城西的一个区域。信号强度很低,每次持续时间极短,像是……心跳信号,或者某种状态报告。”
“城西哪里?”刘世友立刻追问。
“范围很大,无法精确定位。”林倩有些无奈,“信号最终消失在公共网络海洋里,但大致方位,包含了‘静心书院’那片区域。”
王思淼的名字,再次以这种间接、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方式,被提及。
冯浩川揉了揉眉心:“这些……都只是间接的推测,甚至可以说是巧合。在法律上,它们毫无意义。曹岳凡已经把所有的罪责都扛了下来,证据链完美。”
“正是这种完美,让我无法安心!”刘世友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他指向白板上曹岳凡的名字,“他是一个心理学家,一个逻辑构筑者。他布了这么大一个局,牵扯进这么多人,仅仅是为了报复二十年前那些他未必全都认识的‘责任人’的子女?这个动机,足够支撑起他如此复杂、精密且……充满仪式感的犯罪行为吗?”
办公室里沉默下来。雨声敲打着窗户,填补着思维的空白。
“那你打算怎么做?”唐晓婷轻声问道,“官方调查已经结束了。”
刘世友转过身,目光扫过眼前这些并肩作战的伙伴:“官方调查结束了,但我们的调查没有。我需要你们帮忙,但不是以刑侦一队的名义。”他的眼神坦诚而坚定,“这可能违反规定,也可能没有任何结果,甚至可能会带来麻烦。你们可以选择退出。”
冯浩川嗤笑一声,咬了一大口包子:“废话真多。说吧,怎么干?”
林倩推了推眼镜,手指已经放在了键盘上:“需要我追踪什么?”
唐晓婷默默地将那份关于论文的资料往刘世友面前推了推。
马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倚在门框上,手里晃着车钥匙:“头儿,打听事儿的话,我这帮老兄弟可比监控好使。”
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几人之间流淌。他们或许无法在法律层面推翻曹岳凡构筑的“完美”堡垒,但作为刑警的直觉和追寻真相的本能,让他们无法就此止步。
刘世友深吸一口气,开始部署:“浩川,你心思细,重新审阅所有涉案人员的笔录,尤其是张超、陈默、季明这些人,寻找他们供词中任何微小的、不自洽的细节,或者……他们对某个未具名‘上级’的无意识提及。”
“明白。”冯浩川点头。
“林倩,集中精力追踪那个指向城西的微弱信号。尝试用新的算法,看能否缩小范围,或者捕捉到它的发送规律。同时,秘密监控‘静心书院’及其关联基金会的任何资金异动和网络活动。”
“交给我。”林倩的手指已经在键盘上飞舞起来。
“晓婷,你负责技术核心。深入分析‘静默者’改良部分的所有化学特性,特别是它与原始配方的本质区别。我要知道,这种‘改良’除了技术上的优化,是否还隐藏了别的目的,比如……更精准的控制,或者,留下某种只有特定的人才能识别的‘签名’?”
“我尽力。”唐晓婷的眼神变得专注。
“马涛,”刘世友看向门口,“动用的你关系,用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摸清楚王思淼教授最近半年的行踪细节,尤其是她在非工作时间、非公开场合的活动。还有,查一查她那个出国后音讯全无的博士生,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社会关系留在国内。”
“放心,保证滴水不漏。”马涛打了个响指,转身消失在走廊。
任务分配完毕,办公室内再次陷入忙碌,只是这种忙碌带着一种地下的、隐秘的色彩。刘世友坐回自己的位置,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正是那枚从赵思琪死亡现场发现的金色亮片。
他将其举到灯下,仔细端详。这枚亮片与之前案件中发现的金色符号材质一致,但它更小,更像是从某个饰品上意外脱落的。它出现在那个天台,是偶然,还是……某种标记?
他想起发现它时的位置,门框内侧积灰的角落,一个容易被忽略的地方。如果这不是意外脱落,那么放置它的人,是想给谁看?或者说,是想在事情败露后,引导谁?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刘世友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接了起来,按下录音键。
对方依旧是那个冰冷的电子音:“执着是美德,也是诅咒,刘队长。有些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你确定要找到钥匙吗?”
“你是谁?”刘世友沉声问。
“一个……观察者。”电子音停顿了一下,“曹岳凡守护的,比你想象的更沉重。好自为之。”
电话再次被挂断。这一次,刘世友迅速将号码发给林倩:“追踪这个!”
片刻后,林倩回复:“和上次一样,无法追踪。虚拟号码,通过境外服务器中转。”
这个神秘的警告者,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挑衅。
刘世友站起身,走到窗边。雨还在下,城市的轮廓在雨幕中显得模糊而遥远。他知道,他们正在触碰一个被精心掩盖的真相边缘。曹岳凡用自己构筑的囚笼,封锁了通往核心的道路。但他们这些不肯安于“胜利”的人,正试图在余烬之下,寻找那可能存在的、微弱的星火。
这星火,或许足以燎原,也或许,会将他们自己焚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