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的终极警告短信在午夜准时抵达,冰冷地宣告账户冻结与法律后果进入最后48小时倒计时。李维盯着屏幕上那些方块字,仿佛能听到秒针走动的声音,每一下都敲打在他濒临断裂的神经上。
一夜无眠。第二天上午,他强撑着去实验室,却像个游魂,目光涣散,连周启明皱眉喊了他两声都没听见。中午,他食不下咽,独自躲在安全楼梯间,手里攥着那张画着骷髅头的纸条,指节捏得发白。
然后,那个电话来了。
一个粗粝的、毫不掩饰恶意的男声,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威胁,不仅精确报出了他老家的地址、母亲的全名和常去的诊所,甚至连妹妹就读的班级和班主任姓名都一清二楚。最后那句“小子,要么还钱,要么就等着给你家里收尸吧,我们说到做到”,像最后一块巨石,彻底压垮了他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恐惧淹没了他。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向周启明求助?那个永远冷静、永远用审视目光看着他的导师,此刻在他心中如同冰冷的雕像,不提供任何温度,甚至可能为了自保而将他推出去。向那个神秘的“雇主”求救?他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每次只有冰冷的指令和汇入的款项,那更像是一个随时会吞噬他的黑洞。
绝望的潮水中,唯一浮现的,是昨天早上那位接住鸟笼的老者——老赵和善的面容和那句“兴许我能给你指条路”。那是在所有冰冷和恶意中,唯一一丝看似温暖的微光。
下午,他浑浑噩噩地提前离开了实验室,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回到了租住的小区。他在楼下游荡,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三单元的楼道口。
仿佛是命运的安排,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转身离开时,老赵提着那个鸟笼,慢悠悠地从楼道里走了出来,像是准备去街心公园遛鸟。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李维的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无法掩饰的惊恐与哀求。老赵则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
“小伙子,又是你?这脸色……比昨天还差啊!”老赵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是不是……那麻烦事,更严重了?”
这一句简单的问询,击碎了李维最后的犹豫。泪水猛地涌上眼眶,他上前一步,声音哽咽沙哑:“大爷……救救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老赵脸色一肃,立刻示意他噤声,环顾四周后,快速低语:“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信得过我,跟我来。”
他没有带李维回家,而是领着他在老城区复杂的街巷里穿行,最后走进了一家藏在深巷里、客人寥寥的老旧茶馆,径直进了最里面的一个僻静包间。这是马涛提前安排好的“安全屋”。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声音。李维如同终于找到避风港的溺水者,在老赵温和而坚定的引导下,心理防线彻底崩溃,语无伦次地将自己的困境和盘托出:母亲的病、赌博的深渊、不明来源的汇款、实验室里那些在周启明默许或指示下进行的“额外”合成实验、深夜交接的保温箱、还有那个永远只有邮件指令和加密通话的“上面”……
“我……我不知道那些东西最后用来做什么,周老师只说很重要,是‘特殊项目’需要,不能问,不能说……我害怕,可我没办法……”李维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渗出。
老赵耐心地听着,适时递上一杯热茶,等他情绪稍微平复,才用沉重而可靠的语气说:“孩子,你做的这些事,性质很严重。但你能说出来,就是悬崖勒马。现在能帮你的,只有真正能管这事的人。我认识区里一位负责经侦和反腐的领导,为人正直,最重要的是,他能提供保护。你敢不敢,跟我去见他?把你知道的,都说清楚?”
李维抬起头,眼中充满挣扎,但更多的是走投无路下的决绝。他用力点了点头。
一个小时后,经过周密安排和伪装,李维被带到了市局一个绝对安全、没有任何监控记录的保密询问室。对面坐着的,不再是和蔼的老赵,而是神色严肃的刘世友和负责记录的冯浩川。老赵完成了他的使命,悄然退场。
当李维意识到面前是真正的刑警时,他有过一瞬间的恐慌,但随即而来的,是一种奇异的解脱感。
在刘世友冷静而不带压迫感的询问下,李维的供述变得更加系统、清晰。他详细描述了那种特殊稀土元素在实验中的具体用途——合成一种被称为“催化剂K-7”的关键中间体。这种中间体被用于后续步骤,最终产物是一种无色无味、代谢极快的液态化合物,代号“静默者二代”。他不知道“一代”是什么,但“二代”的效果据说“更精准、更难以察觉”。
保温箱里装的就是低温保存的“催化剂K-7”半成品或“静默者二代”的少量成品。交接时间、车辆特征、帕萨特底盘暗格的推测,都得到了他的证实。他还提供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新信息:每次合成实验前后,周启明都会与一个海外加密邮箱通信,而李维曾偶然瞥见周启明解码后打印出来的一页指令,末尾有一个独特的火焰缠绕剑刃的图标水印。
“那个图标……我没见周老师用过其他任何地方。”李维肯定地说。
至于“上面”是谁,他只知道周启明称呼对方为“导师”,极其敬畏,且多次提到“导师的智慧能引导我们穿越法律的迷雾,执行真正的净化”。
“净化……”冯浩川与刘世友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与曹岳凡的理念如出一辙。
李维的叛变,如同一把钥匙,虽然未能直接打开“导师”所在的核心密室,却至少打开了一扇通往其外围工事的大门。周启明在这个网络中的角色、实验室的非法活动、化学物质的转移链条,都得到了人证的夯实。
“我们会为你申请证人保护,包括你的母亲和妹妹。”刘世友最后对李维说,“但你需要配合我们,稳住周启明,尽可能获取更多关于那个‘导师’和通信方式的线索。能做到吗?”
李维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眼神中恐惧未褪,却多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坚定:“我能……我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
询问结束,李维被秘密带走安置。刘世友和冯浩川回到指挥中心。
“李维的供述,加上之前的物证,足以对周启明采取强制措施,并彻底搜查那个实验室。”冯浩川道。
刘世友点了点头,但目光深远:“动周启明是必然的。但我们要考虑时机和方式。他是我们目前最接近‘导师’的活线索,动了他,会不会让‘导师’彻底切断这条线,隐藏得更深?”
“您的意思是?”
“利用李维,反向监控周启明,尤其是他与‘导师’的通信。同时,准备对实验室进行一场‘外科手术’式的秘密搜查,目标明确,直指‘催化剂K-7’、‘静默者二代’及相关记录。不动周启明本人,但掏空他的老巢,获取核心证据。”刘世友的手指在桌面上划出清晰的线路,“然后,用这些证据,结合李维的证词,对周启明实施突然、精准的抓捕和审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争取一举突破!”
决堤之后,洪水既已引出,下一步,便是顺着水势,直捣源头所在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