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局里,刘世友将一份整理好的、关于与曹岳凡会面及获取的心理建议摘要交给了冯浩川。冯浩川快速浏览着,点了点头。
“这位曹医生思路很清晰。针对独居老人的心理脆弱点进行防范宣传,这个角度确实值得我们注意。”他放下文件,看向刘世友,“接触下来,感觉这人怎么样?”
刘世友拿起自己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语气平淡:“很专业,也很冷静。对他母亲的病情似乎很在意,主动提到了他研究ptSd的部分原因就在于此。”
“哦?”冯浩川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分析者的锐利,“在初次见面的警方人员面前,主动暴露家庭成员的心理创伤和个人职业选择的深层动机……这要么是极度坦诚,要么就是一种……高超的自我形象管理。你觉得是哪一种?”
刘世友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觉得呢?”
冯浩川沉吟了一下:“从行为心理学角度看,这是一种建立信任和亲和感的有效策略。通过分享‘弱点’或‘私人信息’,降低对方的心理防御。尤其是,当这个‘弱点’与他表现出的专业形象形成某种‘反差’时,更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与信任。当然,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只是一种常见的社交技巧。”
“他的诊所,干净得像无菌室。”刘世友补充了一句,“秩序感很强。”
“许多专业人士都有这种对环境控制的偏好,这能帮助他们维持内心的秩序和专注。”冯浩川分析道,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头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段鹏案里那些解释不通的地方,像一根刺。但我们现在面对曹岳凡,一切都需要证据。直觉很重要,但它不能代替证据链。”
“我知道。”刘世友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只是觉得,有些‘正常’,本身就值得警惕。”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技术队的一名同事探进头来:“刘队,冯队,林工那边让我送一份报告过来,关于近期例行网络异常监测的摘要,里面提到几个可能需要关注的Ip地址行为模式,请你们过目。”
冯浩川起身接过文件,道了声谢。他快速翻阅着,这份报告主要是林倩对近期市内网络流量中一些不符合常规模式的行为进行的标记和初步分析,属于网安部门的常规工作。
“大部分是些商业数据抓取或者未备案的服务器……”冯浩川边看边说,突然,他的手指在某一页停顿了一下,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刘世友问。
“这里标记了一个Ip,关联的实体是‘心晴心理咨询中心’。”冯浩川将报告递给刘世友,指着那一行,“林倩备注,监测到该Ip在非工作时间段,存在持续的、采用高阶加密协议的数据流向外传输,目的地是海外某个隐私保护极强的商业服务器节点。流量模式稳定,不像普通文件传输或视频会议,更接近……远程终端操作或特定数据库的同步行为。她认为其行为特征与公开的业务性质不符,建议纳入观察列表。”
刘世友接过报告,目光沉静地扫过那几行技术描述。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着,但思绪却飞速运转。
“心晴”,曹岳凡的诊所。非工作时间,高阶加密,海外隐私服务器……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勾勒出的画面,与他之前感受到的那种“高度自律”和“秩序感”形成了尖锐而耐人寻味的对比。这种过于严谨的秩序,是否就是为了完美掩盖这些隐藏在“正常”业务之下的、不为人知的通讯?
“一个心理诊所,会有需要用到这种级别加密和海外服务器的业务吗?”冯浩川也皱起了眉,显然,这份来自内部技术部门的合规报告,比任何江湖传言都更具分量。
“学术交流?病例备份?”刘世友提出几种可能,但语气表明他自己也不信服,“但用到这种级别的隐蔽手段,确实超出了一般范畴。”
“需要进一步核查吗?”冯浩川问道,态度已经从不以为意转向了审慎,“虽然行为异常,但仅凭这个,不足以申请正式调查手续。”
“暂时不必。”刘世友将报告递还给冯浩川,神色如常,“先把流窜案作为重点。这个线索,让林倩那边按常规流程继续观察,有更明确的异常再报。”
冯浩川点了点头,将报告放在自己桌上:“明白。”
下班时间已过,冯浩川收拾东西离开。当办公室里只剩下刘世友一人时,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份报告。
林倩的发现,像一道微弱但确切的光,照亮了迷雾中的一角。这不再是他个人的直觉或马涛那些无法证实的江湖消息,而是来自警方内部技术部门的、合规的、具有专业可信度的警示。
加密数据……海外服务器……曹岳凡那张温文尔雅、无懈可击的面孔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这诡异的网络行为,与段鹏案中那些未解的谜团,是否存在关联?
他需要更确切的证据,需要能够将这分散的疑点串联起来的线。现在,他手中终于有了一条虽然细微、却实实在在的官方线头。
他拿起外套,关灯离开了办公室。走廊里空无一人,他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
阴影似乎越来越浓,但他知道,自己正走在唯一可能通往光明的方向上。只是这条路,需要无比的耐心和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