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家了。”暮色苍茫中,柳女长叹了口气,结束了叙述。
刚才哭得稀里哗啦的她,掏出纸巾,擦拭着又从眼角涌出的泪水,跨出了动车车厢门。
王国璋也是眼圈通红,满脸感动。
“下一步怎么安排?听大叔指令!”见王国璋没言语,柳女又跟了一句。
王国璋停下脚步,真诚地对女孩说道:“这一路太麻烦你了,非常感谢!你呢,就在家歇几天,然后,你以前忙什么还忙什么。我呢,还是到现场去寻找目击证人!”
“啊?你这位大叔过河拆桥,不仗义!我还以为你请我当助手呢?”
她顿了顿,用清澈的眼睛假装恶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继续说道:“我这人热心肠,爱报恩,喜欢行侠仗义!你救了我,我也要救你,我要救你出苦海,我要帮你追凶!”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国璋再也无法推辞:“谢谢你这么热心,你有空就过来。”
“好咧!出站后你去哪?我的车我爸安排人开过来了,就在下面的停车场,我送你。”
这下王国璋没有再推辞:“我还是到洪家山。”
“好的,本助手这就送你去洪家山。”
玛莎拉蒂富有韵律的发动机声音响起,《如果云知道》哀婉的歌声也响起,王国璋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缓过神的柳女行云流水般操控,由衷地赞叹一句:
“老司机!”
听到大叔的夸赞,柳女头痒抓起了屁股,她也不客气,幽幽地说:“本助手芳龄二四,跑龄五年,如果要抓凶手,本助手三分钟之内就能将凶手车子别翻!哼!”
说话间,车子已到了洪家山山下,柳女停好车,俩人往山上走去。
走到帐篷处时,正巧,护林员老曹也正好在这里歇脚。
“王教授,你回来了,找到那个人了吗?”
还没待王国璋回答,他一眼又扫到了柳女:“哎,妹几,你不是要找王教授吗?找到了呀!”
连珠炮般的发问,使俩人都笑了起来。
“噢,你的帐篷我给你看着呢,谁也不敢进,东西谁也不敢拿。不过,我伸头进去过一回,里面还有好几本书呢?知识分子就是不一样!”
老曹一口气讲了半天,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又说道:“你们忙吧,我走了。”
打完招呼,俩人钻进了帐篷。
帐篷里整洁干净,也很讲究。最下面是防潮塑料垫,上面是气垫、毛毯,一条睡袋折叠整齐,放在乳胶枕头下。
枕头边,放着几本书,有笛卡尔的《第一哲学沉思集》,有老子的《道德经》,有着名军旅作家徐贵祥的长篇小说《八月桂花遍地开》等。
回到了这个令他伤感的地方,王国璋脸上的肌肉群又固定了,他耸起了剑眉眉尖,又钻出帐篷,没有回头地对柳女说:
“你坐会儿,我到拐弯处看看。”
天渐渐黑了,近处的云已形同雾气,远山的云还依稀可见,山风和温度的作用,云都是长条状的,灰白相间。
十几天前,也是这个时候,他的妻子倒下了山坡,昏迷中撞向了峭壁,走向了天国。
柳女非常理解地坐在帐篷口,默默地看着王国璋发呆,静静地等待他回来。
夜晚,猫头鹰凄苦恐惧的叫声传来,伴随着树叶“哗哗”声和阵阵松涛声,再加上静寂导致的空灵声,合成了恐怖片的效果。
从小在侗寨长大的柳女,习惯了这种环境,也不惊讶这种令人惊悚的嘈杂,有心仪的男人在身边,她反而觉得这是别样的浪漫。
王国璋终于走了回来,他对柳女说:“天不早了,你回去吧。你家里人还不知道你回来呢?”
“我给我爸打过电话了。”
少顷,她又说道:“今天一路给你讲了我爸妈的故事,心里有些激动,我平复一下再走。”
“没想到,你这个富家大小姐,童年竟如此悲惨坎坷,尤其是你母亲的壮举,更令人肃然起敬!以后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为你写一本书,书名就叫《柳家小女》或者《如果云知道》,好吗?”
柳女惊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眼神里除了激动还是激动!
“为我写书?天哪,我做梦都没想到会有人为我写书!我认为,用书树碑立传的,都是政治家、军事家、企业家,我一个小女子,你竟为我写书?
“大叔,你掐下我的胳膊,看疼不疼?”说完,把手臂伸了过来。
王国璋微笑了下:“自己掐,右手掐左手。”
“疼着呢,是真的,不是做梦呀!”
看着柳女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兴奋,王国璋从微笑变成了欣喜的笑。“快回去吧,小姑娘,我说到做到。”
“好,我马上走,但还是要和你再说道说道……嗯……你坐下,我来给你上上课。”柳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是小姑娘,你是大叔。我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你是大学教授。按道理,我不该给你上课。对不对?”
王国璋没有点头,他认真地听着女孩继续说:“人生就像是一条单行线,那些错过的风景和渐行渐远的人,我们只能学会放下,学会释然,因为,再也回不去了。
“我刚才看你又在怀念故去的爱妻,我作为一个小女人,我理解,我代表女人们感谢你!”
柳女真诚地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手势:“但人死不能复生,上了黄泉路就回不来呀!斯人已去,徒留叹息。我们应该永远怀念她,我们应当千里追凶,叫她九泉之下安心,但你总不能沉浸在这无限的悲哀中,活在无尽的痛苦里。”
她提高了语调:“你要生活,你要教书,你要恋爱,你要走向未来!
“像我,从我出生到和父亲相逢,整整十六年,母亲为救我献出了生命。我从小饥寒交迫,吃了上顿没下顿,饱受打骂和凌辱,我放弃了吗?没有!我退却了吗?没有!我向不公的命运低头了吗?没有!都没有!”
王国璋的心被击了一下,他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想起柳女在珠海渔女雕像前说过的话,又听着刚刚她发自肺腑的忠告,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柳女那关心关切的话语又回响在耳畔:“都十几天了,你还在沉沦和无法自拔中,要不是我,我相信你还在悲哀痛苦中徘徊。”
望着王国璋低下的头,柳女拉了下男人的臂膀:“走出来吧,大叔!为我写书,外公外出打工后的往事我还没时间讲呢,那是痛彻心扉的。你一定要振作起来,我们边追凶边写书!”
王国璋仰起了头,默默地点着,望着柳女那真挚的目光,他坚定的眼神对视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