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艇长鸣一声,驶离了码头,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航行,抵达了进出渤海湾国际主航道外的月亮岛。
月亮岛四周被海水包围着,蓝蓝的大海一望无际,海连着天,天连着海,海天一色,简直分不出哪是天,哪是海。
岛四周都是沙滩,尤其是岛中间天然形成的港湾里,沙子更加细小晶亮,白色的沙滩在太阳的照耀下,呈现出金灿灿的颜色。
因快艇靠不了岸,王国璋在沙滩很远处从快艇上跳了下来,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同船上的人打着招呼:
“谢谢!别忘了后天来接我,咱们后天见!”
快艇舵手朝他挥挥手,鸣了一声笛,开走了。
海岛很小,王国璋环视了一下,观察是否有凶猛野生动物和毒蛇,他可不想被它们咬死,尸体骨架遗弃在荒岛上。
稳妥起见,他折下了海滩上面一棵黑松的枯枝,拿在手上,开始了巡岛。
阳光透过海面折射在海底,波光粼粼,鱼儿们游弋在礁石之间。
从平缓的沙滩到深蓝色海水下面突兀的礁石,分界很明显。
小岛中间是浅浅的海湾,大海与岛内海湾处,长期的雨水侵蚀,形成了一条蜿蜒的小溪,溪水缓缓流淌,清澈见底,卵石光洁如洗。
在岛屿的浅海区域和岛中间的海湾里,有许多种类的海鱼群,吸引了海鸟在这里栖息繁衍。
王国璋沿岛四周转圈时,听到了不同种类海鸟的叫声,仿佛置身于奇幻梦境中一样。
有着文人气质的王国璋,不禁感叹道:这是个理想的葬身之所,死而无憾。
他真想在这里生活几天,再回归大海,但担心一旦柳女找到这里,自己将求死无门,罢了罢,赶紧做准备吧!
他将微型音响插进手机插孔,放起了《如果云知道》。
这首陪了柳宗苑二十多年,陪了柳女十年,陪了自己一年多的歌曲,此刻仍像第一次听到那样,在心灵里引起了共鸣:
【爱一旦结冰
一切都好平静
泪水它一旦流尽
只剩决心
放逐自己
在黑夜的边境
任由黎明
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想你的心化成灰烬
……】
如泣如诉、缥缈柔情,干净独特的声音,在此时特定的环境下,让空气有一瞬间的窒息。
那透着悲情而温柔地倾诉,也许有太多的悲凉和无奈,但又是执着的,凄凉的,是一个人的守望,是一份真爱的守望!
王国璋静静地站立着,完整地听完了一遍,他颓然坐下,双手抱起了头:
柳女,亲爱的小姑娘,此时,你在哪里?鸡鸣岛?海驴岛?成山头?还是……?
思念无声,心痛无痕,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不想离开你,也离不开你,但又不得不离开你。
为什么相爱不能相守一生,难道这就是宿命吗?
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从此以后,我的岛上没有了人来人往,没有了悲欢离合,想想心真的好痛好痛!
想到这里,他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滚落下来,他怕儿女情长,会吞噬掉他必死的决心!
他站起来,环视了全岛,看有没有大树。
但北方的无人海岛,没有高大光滑的椰子树,只有黑松,但野生黑松长势太过缓慢,一年只能长四五厘米。
王国璋本来担心纸质遗书会因柳女找不到自己,被海水浸泡,或被海风吹走,所以打算把给柳女的遗书刻在大树干上,现在只能放弃。
他走到小岛的中间海湾处,看到了两块海浪冲来的旧船板。
他跑过去,拿起船板往海水里撞了撞,又用手把上面的沙土抹洗干净,放在了太阳下晒干,准备用它刻遗书。
此时已将近中午,无人海岛昼夜温差大,正午炙热的骄阳,火辣辣地烤着这座小岛。
阳光、潮湿和炎热使人汗流浃背,精疲力竭,昏昏沉沉。
云儿飞也似的逃开,四散着往海的四周飘去。
王国璋从背囊里拿出两瓶八宝粥,找到黑松下的一块平整的岩石,坐在上面吃了起来。
下午,海风带着些凉气,刮了起来。
王国璋拿出雕刻机,跪在沙滩上,在船板上刻着遗书。
他雕得很吃力,虽说是电动的,但刻字还是要用力的,电机的抖动颤动,无时无刻不在震动着他的神经、肌腱、肌肉、关节。
他感到了剧痛,疼痛使他头上渗出了冷汗,他不断地用左袖擦拭着汗水,痛得坚持不下来了,他就坐下喘口气。
一封三百字的遗书,他竟然刻了三个小时,雕完最后一个字,他劳累和疼痛地竟然倒在了白色的沙滩上。
他找了个生锈的船钉,将船板遗书钉在一棵离沙滩最近但地势又很高的黑松上,为自己摆上了最后的晚餐。
王国璋拿出六个纸质餐盘,分别拆开了四个包装袋,分别是卤猪手、卤鸡蛋、牛肉干和海带丝,又摆上了橘子和梨子,还苦笑着掏出瓶迎驾贡酒。
他拧开瓶盖,第一杯酒洒向了沙滩上:
“爸妈,这第一杯是敬二老的,我马上就去陪您们去了,请二老等着我!”
他又倒洒了第二杯:“爱玲,这第二杯敬你,一会我们就可以再次重逢、魂归一处,再也不分开了!”
第三杯他倒向了两个一次性杯子,然后一只手端一杯,碰了下,说:
“柳女,咱俩碰一杯,余生再无倾城色,一草一木皆相思。昨夜星辰已逝,满眼青山渐远,什么都不说,干了!”说完自己一饮而尽。
然后,第四杯给了恩师柳宗苑,第五杯给了女儿王诗诗。
倒到第六杯时,他还是哽咽了:“这第六杯,敬给我见不了面的儿子王柳留。
“儿子,你是花不见叶呀,从你进到你妈妈肚子的那一天起,你就永远见不着爸爸,爸爸对不起你!”
傍晚时分,夕阳隐匿于云层,把云朵染得五颜六色,气象万千。
阳光透过云的间隙,洒向波光粼粼、一望无际的海面,海鸥划过天边,岛上的各种海鸟鸣叫着飞回了松林。
王国璋把东西都装进了垃圾袋,用石块压住,又将六杯酒排一排,用白沙埋住一半,避免被海风吹走。
转过去,将手机、微型音响和太阳能充电器放进防水袋里,把身上的身份证、银行卡和钥匙等放进另一个防水袋里,用石块压在那棵挂着遗书的黑松下,燃着了烟花。
绚烂璀璨的焰火炸向了空中,火树银花,流星飞溅,溢光流彩,万紫千红。
漫天的烟花中,王国璋向西南方向鞠了三个躬,说了句:
“亲人们,夕阳下山了,我也该走了!”
然后,他再没回头,义无反顾地大步向着大海尽头的红云走去……
云朵纷纷闭住了眼睛,它们拉着手,把血色的夕阳遮住。
落日逃避似地“腾”地一下没入海中,不忍直视,只留下余晖映照着伫立在银白色沙滩上的六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