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豪的话,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
整个大厅,安静得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
威胁!
这是最不加掩饰,最赤裸裸的威胁!
唐门门长唐炳文那只独眼,死死眯成了一条缝,袖中扣着铁蒺藜的手指,骨节已经捏得发白。
他身后的几位唐门宿老,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简直阴沉得要拧出水来。
唐门立派数百年,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一个“规矩”森严,一个“隐匿”无双。
何时被人如此堵在自家大厅里,用这种掀桌子的方式指着鼻子威胁过?
终于,一个脾气最是火爆,下巴留着一撮山羊胡的宿老再也按捺不住。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一步跨出,指着张豪厉声呵斥:“竖子狂妄!这里是唐门,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刺杀忍头,乃我唐门九死一生的绝密行动,事关重大,岂是你说参与就能参与的!哪怕你三一门有些名声,今天,老夫也要让你识一识什么叫大体,什么叫规矩!”
这位宿老在唐门内部专管刑罚,一身煞气本就极重。
此刻含怒而发,声音如同炸雷,震得厅内梁柱嗡嗡作响。
一旁的赵老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看向张豪的眼神充满了担忧。
他生怕这位唯一肯站出来的好汉,会跟唐门这群“规矩大过天”的怪人当场闹翻。
然而,面对这位宿老的雷霆之怒,张豪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缓缓地,将视线从唐炳文的脸上,挪到了那个山羊胡宿老的身上,轻轻斜睨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纯粹的,看路边石子一般的漠然。
可就是这种漠然,让那山羊胡宿老心头猛地一窒,准备好的后半段呵斥,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吐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不是被一个人盯着,而是被一头刚刚从沉睡中被吵醒的洪荒凶兽,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
那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压制!
“你……”张豪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平铺直叙,却带着一股让人心头发颤的重量,“对我三一门,有什么看法?”
轰!
这句话,比刚才的呵斥威力大了十倍!
山羊胡宿老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对方根本不跟他谈什么规矩,什么大体,直接把问题上升到了两个门派的层面!
这帽子扣得又大又硬,他要是回答一个不好,今天这事就不是教训一个狂妄小辈,而是唐门主动挑衅三一门!
“你……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强词夺理!”山羊胡宿老被噎得满脸通红,气急败坏。
他活了六十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
道理讲不过,那就只能动手了!
“牙尖嘴利!我倒要看看,你这一身横练,是不是跟你的嘴皮子一样硬!”
怒喝声中,山羊胡宿老被彻底激怒。
他手腕一振,那宽大的袖袍之中,瞬间弹出数枚细如牛毛,闪烁着幽绿光泽的毒针!
嗡!
那几枚毒针离手之后,并非直线射出,而是在空中划出几道极其诡异的弧线,发出一阵蚊蝇振翅般的轻鸣,成品字形,分别射向张豪的面门、咽喉和心口三大要穴!
出手之快,角度之刁,毒性之烈,尽显唐门长老的深厚功力!
一旁的赵老板吓得惊呼出声,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他,也让在场所有唐门高手,毕生难忘。
张豪,动都懒得动一下。
他就那么站着,双手负后,任由那几枚足以瞬杀一流高手的淬毒牛毛针,射向自己。
叮!叮!叮!
三声极其细微,如同雨打芭蕉般的脆响。
那几枚毒针,在距离张豪皮肤尚有一寸的位置,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的透明墙壁。
它们甚至没能让那层淡淡的金色气罩泛起一丝涟漪。
它们就在那半空中,一顿。
紧接着,便在那股无形罡气的震荡之下,从针尖开始,寸寸崩解,化作了比灰尘还要细微的金属粉末,飘散在空气中。
连一丝毒气都未曾逸散,就被那股纯粹至极的阳刚之力,直接蒸发得干干净净!
“雕虫小技。”
张豪终于给出了他的评价。
这四个字,像四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那山羊胡宿老的脸上。
他那张本就通红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找死!”
羞怒攻心之下,他彻底失去了理智,体内炁劲轰然爆发,身形一晃,便要合身扑上,动用唐门近身的缠斗之术。
可他快,张豪比他更快!
就在他身形晃动的那一瞬间。
张豪的身影,也从原地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是前一刹那,他还站在大厅中央。
后一刹那,他的人,已经出现在了山羊胡宿老的面前,近得几乎要贴上他的鼻尖!
快!
快到极致!
快到在场包括唐炳文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看清他的动作!
这已经不是身法,这是纯粹的速度,碾压了视觉神经的恐怖速度!
那山羊胡宿老脸上的狰狞与暴怒,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骇然!
是发自灵魂的恐惧!
他想抽身后退,想拉开距离,想动用唐门千百种保命的手段。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一只大手,一只比他大腿还粗的,钢铁浇铸般的手掌,已经轻飘飘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明明没有用力,甚至连他的护身炁劲都没有触发。
可山羊胡宿老却感觉自己被一条来自九幽地狱的铁链给牢牢锁住,浑身上下,从筋骨到神魂,都动弹不得分毫!
他一身引以为傲的毒功,一身刁钻狠辣的暗器手法,在这一刻,都成了笑话!
“我若想杀你,”张豪的声音很平淡,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的手,你的头,现在已经分家了。”
那平淡到没有一丝情绪的话语,听在山羊胡宿老的耳朵里,却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要恐怖!
咕咚。
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额头上,豆大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顺着他干瘪的脸颊滑落,滴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毫不怀疑。
只要眼前这个男人愿意,他那只看似只是抓住自己手腕的手,可以在下一秒,就将自己的整条胳膊连带着半边身子,一起撕下来!
大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剩下的那几位唐门宿老,一个个僵在座位上,连呼吸都忘了。
他们看着那个被张豪单手制住,像个小鸡仔一样毫无反抗之力的同伴,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可是唐门的外事长老,唐炼!
一身毒功不说,光是那一手“飞星针”,在整个异人界都是排得上号的绝活!
结果……
一个照面,就被人拿下了?
甚至连让对方出第二招的资格都没有?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三一门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妖孽?!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张豪会当场废掉唐炼,让唐门颜面扫地的时候。
张豪,松手了。
他就像扔掉一件垃圾一样,随手将唐炼的手腕一甩,然后环视全场。
那目光扫过之处,几位宿老竟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最后,张豪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主座上,那位从始至终,脸色都没有太大变化的唐门门长,唐炳文的身上。
他猛地收敛了身上那股霸道蛮横的气息,双脚并拢,对着唐炳文,郑重其事地,抱拳,躬身,一揖到底!
他这一拜,让所有人都看傻了。
包括刚刚捡回一条命,正心有余悸的唐炼。
也包括那个一直提心吊胆的赵老板。
“我,张豪!”
张豪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平淡与威胁,而是变得洪亮,有力!
“今日,愿以我三一门弟子之身,暂拜唐门长为师长!”
“此次刺杀倭寇忍头之行动,我张豪,不取分文!”
“不求丝毫回报!”
“更不窥伺唐门一招一式!”
“我所求,唯有一件事——”
他猛然抬起头,那双黑色的眸子里,燃烧着熊熊烈火。
那是一种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纯粹的赤诚与决绝!
“杀尽来犯之敌,护我同胞周全!”
一番话,字字如山,句句见血!
在大厅之内,来回激荡!
他用最蛮横的拳头,证明了自己拥有掀桌子的实力。
又用最赤诚的言语,剖开了自己那颗滚烫的报国之心!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唐门中人,无不动容。
就连那刚刚被他吓得魂飞魄散的唐炼,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眼中的火焰,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默默退到了一旁。
疯子!
这是一个为了杀鬼子,连命都不要的真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