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烈一针功成,收手归队。整个过程如蜻蜓点水,不带一丝烟火气,唯有远处那具焦黑的尸体,仍在无声诉说着方才的凶险。
唐门众人心头的惊涛骇浪尚未平息。天草云斋的尸体散发着蛋白质烧焦的恶臭,而张豪那句“就这点东西,也配叫地狱”,更像是一根无形的刺,深深扎在每个人的自尊里。
那是羞辱,却又真实到无法辩驳。
就在这死寂到令人窒息的氛围里,洞窟深处的黑暗再次翻涌起来。
天草云斋的暴毙,显然打乱了比壑山的阵脚。他们引以为傲的精神扼杀战术,在那个不讲道理的男人面前,竟显得如此可笑。而唐门的刺客,则像一条潜伏在旁的毒蛇,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了最致命的一咬。
战局,正在朝着无法预测的方向倾斜。
藏身于一根巨大石柱后的娇小身影意识到了这一点。蝶,那位继承了姐姐羽织的忍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与哀伤。她不能再等了,否则所有人都将葬身于此。
她双手在胸前急速结印,背后那件绘有蝶翼纹样的华丽羽织,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无风自动。织物上,无数细若尘埃的光点缓缓剥离、浮空。
“秘术·羽织蝶术!”
嗡——
仿佛沉睡了千年的蜂巢被惊醒,黑暗中,成千上万只蝴蝶同时振翅的声音汇成一片低沉的共鸣。无数红白双色的纸蝶,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涌出,汇聚成两股泾渭分明的洪流,朝着唐门众人所在的位置席卷而来。
“还没完了?”唐安低骂一声,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发射器。
但这次的攻击,与之前的幻术截然不同。
白色的蝶群一马当先,它们飞舞的姿态悄然无声,不带半分杀气,如同冬夜里漫天飘洒的鹅毛大雪,带着一种诡异的凄美,铺天盖地而来。那无形的压迫感,比任何杀气都更让人心悸。
唐门众人立刻收缩阵型,炁劲流转,严阵以待。
“别用炁硬挡!”唐骞那略带沙哑的声音在阵中响起,异常清晰,“这些玩意儿有问题!”
作为驭蛇者,他对毒物以及附着在物体上的能量波动,有着近乎本能的敏锐。在那些白蝶靠近到五十米范围的瞬间,他就嗅到了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味道。那是爆炸符咒上硫磺与硝石的味道,还混着一丝几乎无法察取、用于引爆的炁息。
“白色的是眼睛,也是引信!”唐骞语速极快地解释道,“它们在探查我们的位置和防御,一旦贴近,后面的红蝶就会把我们连同这里一起炸上天!”
用凄美的景象掩盖最恶毒的杀机,好阴险的手段。
“想探路?那就让你们看个够。”唐骞脸上浮现出一抹冷酷的笑意。他不再保留,双掌猛地拍在身前的岩石地面上。
“出来吧,宝贝们!”
“青百影!”
一声低喝,他脚下的地面瞬间活了过来,化为一片剧烈涌动的墨绿。无数条仅有筷子粗细、通体碧绿的小蛇,快如一道道绿色的电光,如同决堤的潮水,从他宽大的袍袖下、从地面的岩缝中疯狂涌出。
嘶嘶——
密集的蛇信吞吐声汇成一片,光是听着就足以让人头皮发麻。蛇群没有丝毫停顿,以一种完全违背生物力学的诡异姿态,拔地而起,主动迎向了那片如雪花般飘落的白蝶群。
转瞬之间,空中上演了一场无声却惨烈的交锋。
白蝶轻盈灵动,在空中划出不可思议的弧线,试图穿过蛇群的封锁。但青百影小蛇却更加刁钻,它们在空中扭动身躯,竟能做出急停、折向与二次弹射等动作,像长了眼睛的毒箭,精准地咬向每一只纸蝶。
蛇口开合,锋利的毒牙轻易便能撕碎脆弱的纸张。更可怕的是,蛇牙上附带的剧毒,对这些由炁构成的造物,有着极强的污染与破坏性。纸蝶被咬中的瞬间,上面附着的微弱炁息便迅速瓦解,失去了飞行的能力,化为一张废纸,飘然坠落。
仅仅几个呼吸的工夫,那漫天飞舞的白蝶群,便被蛇群吞噬、撕碎了十之七八。
黑暗中,蝶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脸色瞬间苍白了半分。她的侦查网络,被对方用一种她从未见过,也无法理解的方式,粗暴地撕毁了。
“可恶!”蝶银牙紧咬,见试探受阻,立刻切换战术。她双手印法再变,厉声喝道:“爆!”
剩余的白蝶不再闪躲,而是化作一道道白色死士,直挺挺地冲向蛇群,轰然自爆。与此同时,一直盘旋在后的红蝶群,如同得到了总攻的号令,翅膀上篆刻的爆炸符文灵光大盛,化作一道道赤色的死亡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悍然冲向唐门阵型。
它们的目标,不再是试探,而是要用最纯粹、最直接的爆炸,撕开唐门的防线。
“来得好!”唐骞不退反进,猛地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他体内的炁与蛇群反馈回来的精纯蛇毒,以一种玄奥的方式高速融合。
“毒雾操控!”
呼——
一大片浓郁到化不开的绿色毒雾,被唐骞从口中猛然喷出。这毒雾并非简单的气体,而是由无数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液态微粒构成,在空中迅速扩散,形成一道厚重的、散发着刺鼻酸味的绿色屏障,精准地挡在了红蝶群的必经之路上。
滋啦——滋啦啦——
让人牙酸的腐蚀声连成一片。那些由特殊纸张和符咒构成的红蝶,在接触到毒雾的瞬间,就像是掉进了王水的黄油。纸翼被迅速溶解,上面的符文灵光瞬间黯灭。失去了控制和引爆能力的红蝶,在半空中无力地翻滚着,残存的能量引发了一连串微不足道的殉爆。
砰!砰砰!
爆炸声稀稀拉拉,威力被削弱了九成以上,听上去更像是一串受了潮的鞭炮。别说撕开唐门的防御,就连最外围的炁劲都没能撼动分毫。
一场精心策划的蝶舞杀阵,就这么被唐骞一人,用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化解了。
唐门众人看向唐骞的眼神里,都多了一分凝重。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驭蛇者,其控场能力之强,远超他们的想象。
而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张豪尽收眼底。他靠在一根巨大的石笋上,百无聊赖地掏了掏耳朵。
“蛇对蝴蝶?花里胡哨的。”
在他看来,这种级别的战斗,虽然招式精妙,配合得也算有条不紊,但终究是小孩子过家家。与其看这些“小打小闹”,还不如找个地方睡一觉。
他暂时没有插手的兴趣。
然而,比壑山显然不打算给唐门任何喘息的机会。蝶的攻势刚刚受挫,一阵更加诡异、更加阴冷的笛音,毫无征兆地在整个洞窟中回荡起来。
那笛音,不似凡间之物,仿佛来自九幽之下,带着一种能直接钻入人灵魂深处的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