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的求援信,如一块滚烫的烙铁,烫在三一门每个人的心上。
田晋中的遭遇,让议事堂内弥漫着一股刺骨的寒意,那是从人性最阴暗的角落里散发出的、不加掩饰的恶意。
“欺人太甚!”
澄真一掌拍在梨花木桌案上,桌面应声浮现蛛网般的裂纹。他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这帮杂碎!这已经不是夺宝,这是在打我们所有正道的脸!师叔,大师兄,请让我带队下山,我定要将那群畜生揪出来,碎尸万段!”
“坐下。”似冲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他扫了一眼满脸悲愤的澄真,缓缓摇头:“报仇,必然要报。但不是现在。如今整个异人界都盯着我们,任何轻举妄动,都会落入有心人的圈套。”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主位上一言不发的张豪身上。
张豪没有回答,只是将信纸递给了身侧一直沉默的水云,声音平淡:“念。”
水云接过信,当他用那略带颤抖的声音,念出“……严刑逼供数日,失其耐心,斩断四肢,弃于山门之外……”时,整个议事堂陷入了死寂。一些年轻弟子的脸庞瞬间褪去血色,他们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山下那个世界的残酷与血腥。
所有人都看向张豪,等待着这位代掌门的雷霆之怒。
然而,张豪只是缓缓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影投下大片阴影,笼罩了堂下每一个弟子。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因恐惧或愤怒而扭曲的脸,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都听到了?这就是山下的世界。没有师门庇护,没有同门照应,只有赤裸裸的弱肉强食。你们现在,还觉得自己很强吗?”
话语如一盆冰水,浇熄了所有人的热血与冲动。
“师尊闭关了,我也不可能永远守在你们身边。三一门的未来,终究要靠你们自己。”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出议事堂,只留下一堂陷入沉思的弟子。
无人注意的角落,在听完田晋中的遭遇后,二弟子水云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怯懦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那神色里有同情,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在鉴赏某种极致“艺术品”般的、病态的兴奋。
三日后,似冲将门中事务尽数交托给澄真与长青,独自走入后山禁地。
“豪儿,为师叔护法。”站在洞口,他对着盘膝而坐的张豪郑重说道,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绝。
张豪睁开眼,点了点头。他知道,田晋中的事,成了压垮师叔心中最后一道防线的稻草。这位“旷雅先生”,一生都活在师兄左若童的光环之下,他不甘心,也想亲眼看看那三重之上的风景。
他要以自身为炉,熔炼三门奇功,强行冲击那传说中的境界!
随着似冲闭关,三一门变得更加冷清,但也更加坚韧。每一个留在山上的弟子,都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疯狂的修炼之中。
与此同时,一件诡异的事情正在悄然发生。负责照料陆瑾和洞山的水云,以“寻找克制之法”为由,向藏经阁申请,查阅所有关于南疆蛊术的古籍。众人只当他同门情深,却无人知晓,真正引导他走向这条诡异之路的,并非本心,而是那早已在他灵魂深处悄然扎根的,万劫生的残魂——那枚名为【传承蛊种】的恶魔果实,正在等待彻底绽放的时机。
……
这一日,三一门的山门,再次被叩响。
这一次的阵仗,远比任何时候都浩大。
山门之外,黑压压地站着数十名身穿紫袍的龙虎山弟子,他们气息沉凝,周身若有若无地散发着雷法的阳刚之气,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干燥。
为首的三人,更是让负责通报的三一门弟子险些当场跪倒!
居中的老道,面容古拙,不怒自威,身穿紫金八卦袍,手持雷击木拂尘。他只是静静站着,一股煌煌天威便仿佛能引动九天神雷,让整座逆生山都为之失色。正是龙虎山第六十四代天师,张静清!
其左手边,是代天师张之维,依旧温文尔雅,但眼眸深处却多了一抹凝重。而右手边,则是一个面容清秀、眼神却带着沧桑锐利的年轻人,身上兼具雷法的霸道与一种生生不息的圆融。——正是悟出【炁体源流】的张怀义!
天师府三代核心齐至!其所代表的意义,足以震动整个异人界!
“弟子陆瑾,恭迎老天师大驾!”
闻讯赶来的陆瑾,对着山下三人远远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他如今也是三一门的主事弟子之一,脸上虽有紧张,但腰杆挺得笔直,不堕师门威风。
张静清看着这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声音洪亮如钟:“好小子,几年不见,身子骨又结实了不少!你师尊闭关,如今是何人主事?你那不省心的大师兄呢?”
“家师确在闭关,如今门中事务,由我大师兄,代掌门张豪处置。大师兄正在后山,恭候天师大驾。”陆瑾恭敬答道。
“好!”张静清大袖一挥,迈步上山。
后山竹林,石桌残局依旧。
张豪盘坐于此,周身暗金色的气焰缓缓流转,仿佛一尊亘古的神只。当张静清三人出现在竹林外时,他才缓缓睁开眼。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最后落在了张怀义身上,停留了一瞬。
张怀义心头一震,只觉对方的目光仿佛看穿了自己炁的本源,那是一种同源但更纯粹、更霸道的“道”,让他体内的炁体源流都开始不自觉地加速运转。
“左道兄闭关,小友代掌三一,果然英雄出少年。”张静清没有半分前辈的架子,开门见山,声音中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沉重,“老朽今日不请自来,是为我那苦命的徒儿,晋中。”
张豪抬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张静清坐下后,这位异人界的泰山北斗,脸上露出了属于一个师父的痛苦:“三一门的灵药保住了他的命,但四肢已废,蛊毒缠身,每日活在无尽痛苦之中,生不如死。老朽……实在不忍心看他就这么废了。”
他看向张豪,眼神诚恳无比。
“老朽听闻,贵派新得一门名为【万象归真】的奇技,有重构万物之能。我龙虎山愿以‘五雷正法’完整心法作为交换,只求贵派能出手,为晋中重塑四肢!”
此言一出,旁边的张之维和张怀义都是脸色一变。五雷正法乃是天师府不传之秘,老天师竟愿以此交换!
张豪却没有立刻回答。他伸出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击着,目光落向了竹林深处,那里是洞山养伤的静室。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五雷正法,三一门不需要。”
张静清的心猛地一沉。
“不过,人,我可以救。”张豪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回老天师身上,“但不是现在。我那师弟洞山,【万象归真】的创造者,如今也被蛊毒所伤,自身难保。想救田晋中,必先解洞山之蛊。”
他站起身,那股霸道绝伦的气势让整片竹林都为之静默。
“所以,不是你们求我。而是,我们,需要合作。”
“我出‘人’,你们天师府,负责找出那施蛊之人,拿到解药。”
“至于田晋中……”张豪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待我师弟痊愈,他的四肢,我三一门,自会为他接上。而那些伤他的人……”
“唯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