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这，天地，打的！”
声音落下的瞬间，张豪的拳头已经递出。
那一拳，没有暗金色的罡气缭绕，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只有一层薄薄的、几乎透明的光膜，如同最纯粹的琉璃，包裹着拳锋。
拳锋穿透空气的瞬间，周围的雪花凝固在半空，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鬼如来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一拳，不是在打他的肉身，而是在打他的“道”。
那股名为“不空”的意志,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刃,狠狠刺向他那由“虚妄法则”构筑的道躯核心。
“不可能！”
鬼如来怒吼一声，身后那座邪异佛堂的牌匾上，所有婴儿的眼睛同时流下血泪。一股比之前更加庞大的黑红色怨力，疯狂涌入他的道躯，试图抵挡那一拳。
但——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仿佛冰面碎裂的声响。
以拳锋与道躯接触的中心为原点，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在鬼如来那庞大如山岳的漆黑道躯上，疯狂蔓延。
裂痕所过之处，那些嵌在黑色皮肤里的扭曲人脸，发出凄厉的尖叫，然后被暗金色的光芒吞噬，化作虚无。
“不……不……”
鬼如来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颤抖。
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那正在寸寸崩解的胸膛。
他修行百年，吞噬了不知多少生灵的念力与神魂，才凝聚而成的道躯，竟然……竟然被一个凡人，一拳，击穿了？
“啵。”
一声轻响。
仿佛孩童吹破了肥皂泡。
那尊在藏地被无数信徒奉为在世真佛的漆黑道躯，就在张豪平静的注视下，无声地向内坍塌、分解、湮灭。
它没有化作血肉，没有化作飞灰，而是被强行从“存在”的层面拆解成最原始的、无序的精神粒子，然后被那道暗金色的光芒彻底净化。
金光散尽。
风，吹过。
什么都没有剩下。
张豪缓缓收回拳头，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烧红的炭火。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手背上的皮肤寸寸龟裂，暗金色的血液正从裂缝中不断渗出。【不空刚体】在刚才那一拳的极致爆发下，已然濒临崩溃。
但他，赢了。
然而——
下一秒，张豪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霍然抬头，看向刚才鬼如来所在的那片虚空。
那里，空无一物。
但在他的感知中，有一股更加纯粹、更加凝练、也更加恶毒的意志，依旧盘踞在那里。
那意志没有形态，没有质量，却像一颗悬浮在天地之间的漆黑太阳，散发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无尽寒意。
鬼如来的道躯，碎了。
但他的神魂，没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疯狂的、充满了劫后余生般快意的嘶哑狂笑，在天地之间回荡开来。
那不再是之前宏大的重音，而是一种纯粹由精神力构筑的、尖锐的、刺耳的灵魂咆哮。
“好！好一个张豪！好一个大道！”
“本座，小看你了！”
那团漆黑的意志在虚空中剧烈波动着，散发出毫不掩饰的恐惧与更加浓烈的杀意。
他怕了。
他真的怕了。
他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竟会诞生出如此不讲道理的“道”——一种能以凡人之躯，硬撼天人之法的怪物。
再打下去，他真的可能会死。
那团漆黑的意志开始向后退去，它要逃，逃回那片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虚妄佛国。
然而，就在他即将退入那正在缓缓闭合的空间裂缝时，他停下了。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恶毒的怨念，从那团漆黑的意志中轰然爆发。
他不能就这么走。
他要在这个男人的心中，种下一颗永远也无法拔除的心魔。
“张豪！”
鬼如来的声音如同一根毒针，狠狠扎进张豪的脑海。
“你以为，你这身霸王之体，是你的？”
“你以为，你是第一个？”
张豪的眉头猛地一皱。
“两千年前，乌江之畔，那位号称的男人自刎而死。”
鬼如来的声音充满了恶毒的讥诮。
“但他的尸体……他的那具号称不破不漏的霸王躯体……却被人偷走了！”
张豪的心脏在这一刻漏跳了一拍。
那段深埋在他灵魂最深处、属于“霸王”的传承记忆，在这一刻疯狂翻涌起来。
“有一个人，他夺了那具本该与天地同朽的肉身，以那具肉身为舟，以那位霸王残留的不屈战魂为帆……”
鬼如来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病态的狂热。
“最终……他，飞升了！”
“那是这两千年来，唯一一个被异人界所记载的真正的！”
“所谓的传说，就是从他开始的！就是从那具霸王的身体开始的！”
“现在，你明白了吗？”
“你明白，为什么龚启之那个老谋深算的疯子，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你的身体了吗？”
“你这具身体，根本不是什么天赋！”
“它是一把钥匙！”
“一把能打开通往那扇大门的钥匙！”
“是一艘能渡过那无尽虚空的宝船！”
轰——！
鬼如来的话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狠狠劈开了张豪脑海中所有的迷雾。
龚启之。
霸王之体。
飞升。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全都串联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
明白为什么龚启之会对他产生那般近乎偏执的渴望。
明白为什么他这具身体会引来如此之多的觊觎。
原来，这才是他这具身体最大的秘密。
它不是一份礼物。
它是一份足以让任何天人境之下的存在都为之疯狂的诅咒。
就在这时——
“轰隆隆——”
苍穹之上，那之前被鬼如来强行逼退的金色法则锁链，再次，浮现！
天道的镇压，来了！
“张豪！你等着！”
“你的身体，是我的！”
“谁也，抢不走！”
在一阵，充满了，无尽怨毒与不甘的，疯狂咆哮声中。
那团，漆黑的，神魂意志，再也不敢，有片刻的逗留。
猛地，一闪。
彻底，消失在了，那，即将，完全闭合的，空间裂缝之中。
天地间，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终于，彻底，消散。
天空，恢复了，湛蓝。
阳光，洒下。
温暖，而，刺眼。
张豪，静静地，站在那，早已，塌陷的山巅之上。
一动不动。
仿佛，一尊，石化的，雕像。
鬼如来，走了。
但，他留下的那段话，却像，最恶毒的，烙印。
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上。
“大师兄……”
一个，虚弱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张豪的身体，微微一震。
他缓缓地，转过身。
看向远处。
水云，瘫坐在地上，浑身是血，脸上，却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的，笑容。
张豪看着他。
看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那颗，被“飞升”、“霸王”、“钥匙”这些，冰冷的，宏大的，概念，搅得，一片混乱的心。
在这一刻，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他咧开嘴，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迈开脚步。
向着，水云，走去。
一步。
又一步。
每一步，都踩得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