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柳承带领的探索队在那座死寂的虫巢深处,面对那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大门时,远在“朝圣者”号医疗舱内,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的幽灵,正以一种无人知晓的方式,进行着一场关乎所有人命运的豪赌。
她的身体静卧在生命维持装置中,但她的意识,那经由独特神经接驳技术强化过的、本质已部分数据化的意识,并未完全沉寂。在之前为方舟争取跃迁时间,将自己化作信息炸弹冲击虫群通讯节点时,她并未如外界所认为的那样“消散”。相反,她那破碎的意识核心,如同病毒片段般,依附在虫群那庞大而混乱的数据洪流边缘,被带入了这片硅基帝国的疆域。
她存在于虫群网络的“阴影”层,一个充斥着废弃指令、逻辑残渣和低优先级监控数据的区域。这里仿佛是宏伟宫殿下的下水道,污秽、混乱,却也是隐藏和观察的绝佳位置。她像一缕游魂,小心翼翼地收集着碎片化的信息,躲避着那些代表着虫群主脑意志的、冰冷而高效的“清道夫”程序。
她能“听”到虫群网络那无休止的、代表着吞噬与扩张的“饥饿”指令,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但她也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和谐之处——就在探索队所在的这片废弃蜂巢区域,网络信号呈现出一种异常的“空洞”和“静默”,仿佛主脑的意志刻意回避了这里。同时,一股微弱但极其顽固的、带着“拒绝”与“痛苦”情绪的数据流,正从那个“空洞”的中心顽强地渗透出来。
是星尘感知到的那个“异常声音”!它在数字维度同样存在!
更让她心惊的是,她捕捉到了另一股极其隐蔽、几乎与虫群底层数据流融为一体的信号。这股信号带着一种她曾在“寻路者”号事件中感受过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与秩序——是“观测者”的标记!它们像透明的寄生虫,附着在虫群网络的某些关键节点上,默默地观察、记录,甚至……施加着某种难以察觉的影响。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幽灵破碎的意识中形成。
探索队的目标是那个“异常声音”和第三块石板碎片。但“观测者”的存在,是一个更大的威胁。它们知晓方舟的逃脱,它们的目的未知。如果能利用这次机会,反向侵入“观测者”的网络,哪怕只是获取一丝情报,或者制造一点混乱,都可能为方舟争取到宝贵的喘息之机。
这是一场胜算渺茫的豪赌。她的意识残片脆弱不堪,任何一点被“观测者”或虫群主脑察觉,都将是真正的、彻底的湮灭。但幽灵,从来就不是一个甘于被动的人。
她开始行动。不再仅仅是隐藏和观察,而是主动地、极其谨慎地调动着自身残存的数据力量,如同一个顶级的刺客在黑暗中潜行。她利用虫群网络对废弃蜂巢区域的“忽视”,以及“异常声音”造成的局部数据紊乱作为掩护,将自己的意识触须,如同蛛丝般,小心翼翼地探向那些附着着“观测者”标记的节点。
这个过程充满了难以想象的危险。她必须精确计算每一次数据模拟的频率,避开巡逻的“清道夫”程序,还要抵御虫群集体意识无意识散发出的、足以同化个体思维的信息洪流。她的意识核心如同风中残烛,时刻处于崩溃的边缘。
终于,她成功接触到了一个相对边缘的“观测者”节点。没有强行突破,那无异于以卵击石。她采取了一种更巧妙、也更危险的方式——将自己的一小片意识碎片,伪装成一段无关紧要的虫群冗余数据,试图“搭便车”流入“观测者”的网络,进行最低限度的信息窃取。
成功了!一瞬间,海量的、冰冷有序的数据碎片涌入她的感知。她看到了无数文明的星图被标记、分类,看到了对“编织者”实验进度的评估报告,看到了关于“逻辑瘟疫”有效性的分析……还有关于“朝圣者”号的追踪日志和威胁等级评估!
最关键的是,她捕捉到了一段极其短暂的、关于“收割者”的加密通讯片段,其内容让她意识核心几乎冻结:
【……目标‘逻各斯之星’已净化。异常信号‘朝圣者’及‘基石’持有者,优先级提升。疑似触发‘枷锁’预响应机制……‘彼岸’协议待命……】
“彼岸”协议?那是什么?听起来比“收割”更加终极!
就在她试图获取更多信息时,异变陡生!那个被她侵入的“观测者”节点似乎启动了某种自检程序,一道冰冷的扫描光束瞬间扫过!
暴露了!
幽灵当机立断,强行切断了与那片意识碎片的联系,如同壁虎断尾。剧烈的数据反馈几乎让她剩余的意识彻底溃散。她不敢有丝毫停留,利用瞬间爆发的数据乱流作为掩护,向着虫群网络更深处、更混乱的区域潜逃。
她成功了,也付出了代价。她带回的情报碎片价值连城,确认了“观测者”的持续威胁,揭示了“收割者”更深的意图,以及那个神秘的“彼岸”协议。但她的意识也因此变得更加残破、不稳定,如同即将熄灭的火星。
而在现实维度,医疗舱内,幽灵生命体征监测仪上的脑波活动,再次出现了剧烈但短暂的峰值,随即又陷入了更深沉的静默,只有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诉说:
“快……跑……”
她的豪赌,为方舟敲响了更急促的警钟,也为柳承等人的探索,蒙上了一层更加深重的阴影。“观测者”的目光,从未离开。而“收割者”的阴影,似乎也更近了一步。
与此同时,在废弃蜂巢深处,柳承刚刚下达了爆破大门的命令。他们并不知道,幽灵在数字世界的殊死一搏,已经为他们即将面对的真相,提前揭开了一角更加恐怖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