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垂拱殿。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香炉中升起的袅袅青烟,似乎也带着千斤重担,盘旋不散。
宋慈与曹公公肃立殿中,将连日来所有的发现、推断,尤其是对赵王赵瑗的怀疑,以及那枚作为关键物证的“隼羽镖”,毫无保留地呈报于御座之上的孝宗皇帝。
皇帝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偶尔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他并未打断,直到宋慈陈述完毕,殿内重新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许久,皇帝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足以碾碎一切的力量:“宋卿,曹伴伴,你们可知,指控一位亲王,尤其是一位素有贤名的亲王,意味着什么?”
“臣(奴婢)深知干系重大,不敢有半分妄测。”宋慈与曹公公同时躬身,“然现有线索环环相扣,皆指向赵王府。胡掌柜灭口、栖霞岭火药、边境情报泄露、东宫药物……若无一地位尊崇、权势滔天之人于幕后统筹,绝难成事。而那枚‘隼羽镖’,更是赵王殿下独好之物,民间罕见。臣等恳请陛下,圣意独断!”
皇帝的目光落在曹公公呈上的那枚毒镖上,指尖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敲在殿内众人的心上。
“集贤雅舍……荣国公府……隼羽镖……”皇帝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眼神愈发深邃,“朕这位王弟,自幼聪颖,工于心计,朕并非毫无察觉。只是念在宗室亲情,且其一向表现恭顺……没想到,其野心竟至于斯!”
一股凛冽的杀意,如同实质般从皇帝身上弥漫开来。涉及社稷根本,触及皇权逆鳞,即便是骨肉至亲,也绝无宽宥之理!
“曹伴伴。”皇帝的声音陡然转厉。
“奴婢在!”
“着你内察司,即刻起,秘密监控赵王府所有人员出入,尤其是赵王瑗及其贴身侍卫!但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没有朕的手谕,不得打草惊蛇!”
“奴婢遵旨!”
“宋慈。”
“臣在!”
“你持朕密旨,调阅所有与赵王府、集贤雅舍、荣国公府相关的宗正寺、户部档案,寻找资金、人员往来之破绽!同时,重新提审高顺及所有在押人犯,深挖与赵王府可能存在的关联!朕要的是铁证!无可辩驳的铁证!”
“臣,领旨!”
雷霆之令既下,整个皇城最核心的力量开始围绕着赵王府悄然运转。内察司的暗桩如同最细微的尘埃,渗透到赵王府周围的每一个角落,监视着其一举一动。宋慈则与吴江等人,埋首于浩如烟海的卷宗之中,寻找着那能将一切定死的蛛丝马迹。
然而,赵王赵瑗显然也察觉到了风向不对。王府戒备明显加强,人员出入大幅减少,赵王本人更是称病不出,谢绝一切访客,仿佛一只受惊的刺猬,蜷缩了起来。
对峙在无声中持续,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安的张力。
两日后,一个关键的消息从宫内传来——经过内察司不惜代价的拷问与诱导,那名在栖霞岭被捕后一直装疯卖傻、试图蒙混过关的火工道人(负责引爆火药者),在精神崩溃的边缘,终于吐露了一个名字:指引他、并提供火药给他的人,是赵王府的一名侍卫统领,名叫“韩滔”!而此人,正是一名左撇子!
韩滔!左撇子!与接应净尘的那个“鬼手”特征高度吻合!
几乎在同一时间,宋慈在核查赵王府近年用度记录时,发现了一笔去向不明的巨额开支,名义上是用于购买“古籍珍玩”,但接收方却是一个早已不存在的皮货商号。顺藤摸瓜之下,发现这笔款项最终流向了……已被查封的隆昌号!
资金链对接上了!
而吴江那边,从集贤雅舍一名被秘密控制的老学士口中得知,赵王赵瑗确实对金石密码有极深的研究,曾多次在雅舍中与人探讨一些“有趣的符号游戏”,其中一些符号的规律,与密信中的密码颇有相似之处!
所有的间接证据,如同一条条锁链,开始紧紧地缠绕向赵王府,缠绕向赵王赵瑗!
铁证,正在一步步铸成!
就在宋慈准备将这些最新发现再次禀报皇帝时,曹公公却带来了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内察司监控发现,赵王府内深夜有异动,似乎正在秘密销毁大量文书,并且有精锐侍卫暗中集结,其目标方向……疑似东宫!
赵王狗急跳墙,难道想铤而走险,对太子不利,或者挟持太子以自重?!
“不能再等了!”曹公公脸色铁青,“必须立刻禀报陛下,请求圣裁!”
夜色深沉,宫门却轰然洞开。宋慈与曹公公手持紧急求见的金牌,直入大内。
垂拱殿内,灯火通明。皇帝听着曹公公的急报,脸上的最后一丝温情彻底消失,只剩下帝王的冷酷与决断。
“传朕旨意。”皇帝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着殿前司都指挥使,即刻点齐禁军,包围赵王府!着内察司曹宪、提刑官宋慈,携朕金牌,入府拿人!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臣(奴婢)领旨!”
雷霆天威,终于降临!
无数火把瞬间点亮了临安的夜空,沉重的脚步声踏破了夜的宁静。精锐的禁军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向那座富丽堂皇的王府。
宋慈与曹公公手持金牌,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望着那越来越近的王府大门,宋慈知道,这场持续数月、牵扯无数、震动朝野的惊天大案,终于到了图穷匕见、最终了结的时刻。他握紧了拳,眼神锐利如刀,迎向了那最终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