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宿舍。推开宿舍门时,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挤出了一丝略显疲惫的笑容。
“咦?苏和?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周末都住周教授家吗?”一个正在敷面膜的舍友看到她,惊讶地问道,像是看到了什么新鲜事。
苏和的心猛地一紧,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她一边放下沉重的书包,一边用事先想好的借口自然地回答:“哦,今天周教授去和老同事聚会了,没在家。我在自习室看书来着,这不是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嘛,一不留神就忘了时间,回来晚了,索性就回宿舍住了。” 她平时周末去梁远清家,对舍友们的说辞一直是“周教授让我周末住家里,方便读书和照顾”,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从未引起过怀疑。
“这样啊,那你快洗漱吧,马上要熄灯了。”舍友信以为真,不再多问。
苏和松了口气,但内心的酸楚却汹涌澎湃。她快速洗漱完,拉上了床帘,将自己完全封闭在这个小小的私人空间里。当外界的光线和声音被隔绝后,她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断裂。她蜷缩在床角,用被子死死捂住嘴,眼泪却像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绝望的流淌,眼泪一串串地滚落,迅速浸湿了胸前的衣襟和怀里的被子,留下大片深色的水渍。所有的委屈、伤心、被拒绝的难堪,以及那份看不到未来的无助,都在这一刻随着泪水肆意奔流。她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天还那么温暖的人,转眼间就可以如此冷漠,为什么她付出了全部的真心,却好像始终无法真正走进他的世界。
将近午夜十二点,书房里的梁远清觉得苏和应该已经睡熟了。他怀着满腔的愧疚和心疼,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向卧室。他想象着她可能脸上还带着泪痕睡去的模样,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痛难忍。
他轻轻推开卧室的门,迎接他的却不是预想中那盏为她留着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小夜灯,而是一片冰冷的、死寂的黑暗。他的心咯噔一下,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按亮顶灯,刺眼的光线下,床上空空如也,只有被子被整齐地铺放着,仿佛从未有人睡过。
“苏和?”他试探着唤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异常突兀。没有回应。他快步走向卫生间,打开灯——里面同样空无一人,而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洗手台上,属于苏和的牙刷、毛巾、还有那瓶她常用的、带着淡淡花香的面霜,全都消失了!那个角落里,重新变得和他独居时一样,整洁,却毫无生气。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梁远清瞬间僵立在原地,血液都像是凝固了。是他!是他那些莫名其妙的冷漠、是他刻意保持的距离、是他那句残忍的“今晚我睡书房”,亲手逼走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孩!他直到此刻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苏和看似坚韧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多么敏感和脆弱的心。他的犹豫和退缩,他的“为她好”的自以为是的想法,成了最伤人的利剑。
巨大的悔恨和恐慌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亲手弄丢了他的光,弄丢了那个将他视为全部、愿意用柔弱肩膀分担他沉重的女孩。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颜色和声音,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绝望的回响。
梁远清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像疯了一样,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迫不及待地拨了过去。
“嘟……嘟……” 电话接通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每一声都敲击在梁远清脆弱不堪的神经上。他紧紧握着手机,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宿舍里,苏和正沉浸在悲伤中,手机屏幕忽然在黑暗的窗帘内亮起,嗡嗡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像一团火,灼烧着她的眼睛。是他……他终究还是打来了。可是,现在打来又有什么用呢?是为了继续用冷漠推开她,还是施舍一点可怜的安慰?她犹豫了几秒,心一横,指尖划过屏幕,挂断了电话。她现在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电话被挂断的忙音传来,梁远清的心猛地一沉。他不死心,立刻又重拨过去。这一次,响了几声后,再次被无情地挂断。冰冷的忙音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和迟来的挽回。
梁远清彻底慌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他怕苏和情绪激动之下会做出什么傻事,怕她一个人在外面遇到危险,怕她真的就此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他不再打电话,转而开始疯狂地编辑短信。手指因为颤抖而几乎打不出完整的句子。
“和和,对不起!是我混蛋!”
“你在哪里?告诉我好不好?我很担心你!”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对你,求你接电话!”
“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求你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推开你……”
“回来好不好?我需要你……”
他一连发了十几条短信,语无伦次,充满了恳求、道歉和恐慌。每发出一条,他都死死盯着屏幕,期盼着哪怕只是一个字的回复,或者“正在输入”的提示。然而,手机屏幕始终沉寂着,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回应。他发送出去的所有文字,都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半点涟漪。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梁远清像困兽一样在冰冷的房间里踱步,一遍遍地看着手机,电量标识在一次次亮屏中逐渐变红、闪烁,最后,屏幕彻底暗了下去,自动关机了。最后一点光亮消失,也带走了他最后的希望。世界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和死寂,与他内心的绝望融为一体。他颓然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插入发间,发出了痛苦而压抑的呜咽。他知道,他可能永远地失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