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五,下午只有一节课。下课后,苏和想起周教授早上就来过电话,说今天要和几位老同事聚会,不用去读书了。她便直接去了菜场,精心挑选了几样梁远清爱吃的菜,又买了些新鲜的排骨和姬松茸,打算晚上给他煲汤。
来到梁远清家门口,她用钥匙轻轻打开门。屋内静悄悄的,他还没回来。阳光透过客厅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苏和放下手里的东西,换上那双专属的拖鞋,心里盘算着时间还早,可以先帮他收拾一下书房。他工作起来总是忘我,书房常常堆满书籍和文稿。
苏和走进书房,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流通。书桌上有些凌乱,她开始细心整理,将散落的文件归拢,把看过的书放回书架。当她抱起一摞略显沉重的书籍,最下面压着的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滑落了出来,几张报告单散落在地。
苏和连忙蹲下身去捡。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报告单上的字迹,她的动作瞬间僵住了——“多节段骨质增生”、“腰椎间盘突出(L4\/L5, L5\/S1)明显”、“硬膜囊及神经根受压”……这些冰冷的医学术语,像一根根锐利的针,狠狠刺入她的眼中。
护理过老苏多年、又自学过不少医学知识,她太明白这些词意味着什么了。这远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不仅仅是旧伤不适,而是脊柱结构已经发生了不可逆的退行性病变,神经受压更是解释了为什么他的疼痛会放射到腿部,甚至出现麻木。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心疼瞬间攫住了苏和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原来,他平日里表现的云淡风轻之下,竟承受着这样严峻的身体状况。他总是轻描淡写地说“老毛病”,却从未透露过这残酷的真相。
她颤抖着手,将报告单小心翼翼地装回文件袋,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物品,然后将其轻轻放在书桌一角。心绪难平,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书桌那个带锁的抽屉上。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试着拉了一下,抽屉竟然没有锁。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轻轻拉开了抽屉。里面东西不多,最上面就是那个她曾惊鸿一瞥的木质相框。她将它拿了出来。照片上,年轻的梁远清笑得阳光灿烂,充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意气风发。他身边紧挨着一个同样年轻的女子,梳着那个年代流行的发型,眉眼弯弯,笑容清澈而温暖,依偎在他身边,两人看起来是那么般配,仿佛天生就该在一起。这就是冯瑶姐姐吧……那个为了保护学生而将生命永远定格在最美年华的女子。
苏和的手指轻轻拂过相框冰冷的玻璃,仿佛能感受到照片背后那段炽热而短暂的青春,以及随之而来的巨大悲伤。她的心里没有嫉妒,只有一种深沉的惋惜和难以言喻的心疼。为冯瑶,也为梁远清。
她将相框捧在手里,对着照片上那个笑容温婉的女孩,轻声地、却无比坚定地许下承诺,像是在完成一个郑重的交接仪式:
“冯瑶姐姐,”她的声音很轻,却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梁老师的。我会提醒他按时吃药,帮他按摩,看着他好好吃饭,不让他那么拼命工作……我会陪着他,不管他的腰伤将来会怎么样,不管要走的路有多难,我都会一直在他身边。”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但眼神却异常清澈和坚定。“他一个人……太苦了。以后,有我了。”
说完这些话,她小心翼翼地将相框放回原处,合上抽屉。胸腔里那股因为病情报告而带来的恐慌和压抑,似乎被一种更强大的决心所取代。她知道,未来的路可能会充满艰辛,但他的脆弱和隐瞒,反而让她更加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她爱他,愿意接纳他的全部,包括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和沉甸甸的过去。
她深吸一口气,抹去眼角不自觉渗出的湿润,转身走出书房,系上围裙,走进了厨房。她开始淘米、洗菜、切肉,动作恢复了之前的利落,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份沉静而温柔的力量。锅里的水渐渐烧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食物的香气开始弥漫开来,就像她此刻的心情,虽然掺杂着担忧,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生活的期盼和守护所爱之人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