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在一种难得的温馨氛围中结束。梁远清主动站起身,帮着苏和一起收拾餐桌上的碗筷。他的动作虽然因为腰伤显得有些缓慢和小心,但那份自然而然的参与感,让周教授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苏和则细心地提前将一部分菜肴拨到干净的碗里,用保鲜膜封好,放入冰箱,轻声对周教授说:“教授,这些给您晚上吃,热一下就好,省得您再麻烦。”
周教授笑着点头,眼中满是慈爱:“还是我们和和想得周到。”
苏和在厨房的水槽前安静地洗碗,水流声哗哗作响。梁远清则陪着周教授坐在客厅沙发上,聊着一些工作上的琐事和学术界的动态。阳光透过窗户,安静地洒满客厅,勾勒出一幅寻常人家午后安宁祥和的画面,仿佛之前的种种波折都未曾发生。一切都整理妥当后,周教授面露倦容,习惯性地要回房午休。苏和便和梁远清一同向周教授道别,离开了。
两人并肩走下楼梯,谁也没有说话,一种微妙而复杂的气氛在空气中流淌。楼下的空地上,有几个孩子在兴奋地骑着儿童自行车,嬉笑声回荡在午后的阳光里。
看着那些无忧无虑的小小身影,苏和的心一下子柔软下来,她下意识地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心中涌起一丝甜蜜的憧憬和希冀。她仿佛看到了几年后,她的“小黄豆”也会像这些孩子一样,在这里快乐地骑车奔跑,而她和他,就站在不远处,满眼爱意地注视着……
就在这时,一个年纪稍小的小男孩似乎还不太会控制车速和方向,猛地从一个缓坡上直冲下来,速度快得惊人。他显然吓坏了,忘记了刹车,直直地朝着正沉浸在思绪中的苏和撞了过来!
“啊!”苏和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根本来不及躲闪。小男孩的车头重重地撞在了她的胯骨和大腿外侧,剧烈的冲击力让她瞬间失去平衡,向后踉跄了一步,幸好被身旁的梁远清及时扶住。
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被撞处传来,但更让苏和魂飞魄散的是,紧随其后的小腹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撕裂般的绞痛!她感觉下身有一股无法控制的暖流猛地涌出,迅速浸透了裤子的布料。
“不……不……”苏和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她猛地转过头,死死抓住梁远清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用尽全身力气,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绝望的哭腔:“梁老师……救……救救孩子!我们的孩子!”
梁远清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和话语惊得愣住了,但当他顺着苏和惊恐的目光向下看去时,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只见鲜红的血液,正顺着苏和的裤管内侧蜿蜒流下,在她脚边的地面上晕开一小滩刺目的红。
孩子?苏和怀孕了?他们的孩子?!
巨大的冲击和恐慌让梁远清浑身僵硬,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时间也停滞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鲜红不断扩大,大脑一片空白,无助感像冰水一样从头顶浇下,将他彻底冻结。
旁边闯祸的小男孩和其他孩子也吓呆了,一个胆小的女孩“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另一个眼尖机灵点的孩子认出了苏和是经常在周奶奶家的“和姐姐”,赶紧转身飞快地跑上楼去报信。
原本安静的午后,瞬间被恐慌和混乱打破。
周教授闻声急匆匆跑下楼,看到苏和瘫软在梁远清怀里,下身染血的场景,也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但她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很快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和担忧,恢复了镇定。
“远清!别愣着!快,快叫救护车!”周教授急促地命令道,同时上前扶住苏和的另一边胳膊,声音尽量放得平稳有力,安抚着,“和和,别怕,坚持住!孩子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放心,奶奶在呢!”
救护车很快呼啸而至,载着三人向附属医院飞驰而去。手术室外的走廊,寂静得可怕,只有指示灯冰冷地亮着。梁远清像一尊失去灵魂的木雕,直挺挺地坐在长椅上,眼神空洞,脑中反复回放着苏和流血的样子和她那句“救救孩子”。他几次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烟盒,都被身旁的周教授用力按住了手。
“远清,稳住!你现在不能乱,你不能再有事!”周教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也带着深深的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一位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拿着文件夹走了出来,扬声问道:“苏和的家属在吗?”
梁远清和周教授立刻站起身迎了上去。
“医生,她怎么样?”梁远清的声音干涩沙哑。
医生表情严肃,语速很快:“大人情况基本稳定,没什么大危险。但是撞击力度比较大,子宫受到强烈冲击,胚胎着床位置有出血,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术后要特别注意安抚病人的情绪。来,家属在这里签字。”医生将手术知情同意书递到梁远清面前。
梁远清的手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笔。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在家属签名栏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医生接过签好字的文件,转身又匆匆返回了手术室。
梁远清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周教授重新坐下。周教授老泪纵横,无比自责地捶着自己的腿:“怪我……都怪我啊!我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和和怀孕了!我看她这两天老是打瞌睡,没什么精神,还以为是她复习考试太辛苦了……我还让她做饭,让她忙前忙后……我真是老糊涂了!”
梁远清痛苦地闭上眼,声音里充满了更深沉、更无力的自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不,老师……最该怪的人是我。是我混蛋……是我犯浑,伤了她的心,才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些……她才二十一岁……我居然……我居然让她怀了孩子,却没能保护好她……” 无尽的悔恨与心痛,如同潮水,将两人淹没。